朱锫:以一种自然的态度,探究建构法则
来源:匿名网友投稿 2023-07-27
中央美术学院建筑学院院长 朱锫
事务所是从2005年成立,是从哪个时间节点总结出“自然建筑”是最适合的理念?
朱锫: “自然建筑”思想的萌芽始于2009年前后,基于我对自己建筑实践的反思。2008年到2010年这段时间,自己有意地停止了具体的建筑实践,开始在国外执教,反思在这之前实践的创作过程。2020年威尼斯双年展装置“意园”是试图挖掘根源的有意义的尝试。作品是源于唐代诗人李峤《风》这首诗:解落三秋叶,能开二月花。过江千尺浪,入竹万竿斜。借助一种诗意化的、抽象的语言再现中国传统文化和艺术精神,让作品扎根。
从威尼斯双年展的装置到2014年创作的杨丽萍表演艺术中心,是一个跨越,是把建筑与大理特定的气候、人文、历史、人的生存智慧充分地结合在一起,借助建筑语言、事件、活动等等,赋予了这个建筑很特殊的根源性。在之后2016年创作的御窑博物馆从建筑的空间形态、结构形式、材料等,都试图捕捉建筑与人、瓷、窑间的血缘关系,借助传统的力量,让建筑更有创造性和艺术表现力。
今天上午的研讨会中,大家都在讨论建筑和自然之间关系的定义,有很多种解释,有人觉得是自然地建筑,自然就变成了一个副词,也有理解为自然而然的建筑,有一种因果关系的存在。就像周榕和青锋老师所说的,它的定义也在不断地发生改变。您对这两个词语的关系有哪些理解?
朱锫:自然既是一个传统的概念,又是一个当下的概念。谈到自然的时候,不仅仅是我们想到的第一自然,它更是从文化角度上理解的第二自然。“自然建筑”既不是讲景观建筑,也不是讲绿色建筑,换言之,这里的“自然”不是指狭义的自然,而是指一种自然的态度,是在探究建筑背后的自然建构法则,以找到由人们自身文化设定的那些感觉之源,是建筑与地域文化、地理、气候的某种血缘关系。是为追求人类在天地间“诗意栖居” 这一建造理想意义的努力。也即是说,借助“自然建筑”的概念,寻找到建筑最基本、原始、自然的建造道理,以及中国建筑美学以经验为主导的艺术精神。
“自然建筑”提出了五个维度,使得“自然的态度”以建筑的语言得以表达和实现:
1.坐相——建筑和自然环境、地质、地形之间的血缘关系。
2.结构和形式——建筑的建构之美与意义的所在。
3.海绵建筑——海绵般的虚实相涵、内外相生,边界模糊,以容纳阳光、风、人的活动、以及各种事件在建筑中的发生。
4.穴与巢——两个人类原始居住形态的基本原型,一阴一阳,从人的心理、生理层面和自然界建立桥梁。
5.不完整的完整性——这是对自然、建筑、人之间相互依存的血缘关系的诠释——因建筑功能和内容的不完整性,才为后人如何享用这个建筑创造了无限的想象空间,赋予建筑生命,从而创造永恒。
那所说历史不是指我们看到的历史,比如御窑博物馆周边的建筑,是我们能看到的历史,这是一个历史的表象,您觉得历史的深层含义是什么?或者说建筑里可以表达的深层是什么?
朱锫:当我们回望历史,我们不仅仅是要挖掘历史它所呈现的过去性,更重要的是要领悟历史中的现在性。这个也正如海德格尔的观点:“历史是“现在”无法逃避的起点,它不只是过去的时代,它的内涵也仍然暗藏在今日的世界中”。晚年的柯布有一句深刻的感悟是“建筑家的创造力不源于别处,只源于过往时代的教益”。因此,我认为如果建筑作品不具有历史意识的“根源性”,就等于在浩瀚的宇宙空间中没有支点,无法撬动即有的建筑思想体系,也就无从“创造性”可言,无法贡献当代建筑的发展。
这种建筑所产生的形式不代表建筑中定义的形式,而是一种过去的一种关联。也是表现在马家窑遗址博物馆与观景建筑中,对吗?
朱锫:对,因为当地极其特殊的地质条件,即可塑性,因此孕育了人们在当地的生存智慧,这些是建筑师应该挖掘的。
马家窑遗址地处洮河与其支流巴马峪沟交汇地带,遗址博物馆与观景建筑分别位于巴马峪沟北南两侧,彼此隔谷相望。博物馆俯卧在遗址东侧舒展宽阔的凹地中;观景建筑则像是在坪顶下沿水平方向拉了一刀,深深地嵌入在巴马峪沟南侧的坪顶之下,人们可在此俯瞰遗址,远眺洮河。遗址博物馆与观景建筑强调了“自然建筑”五个维度中“坐相”和“穴与巢”的概念——建筑朝东南方向开放采光,朝西北则呈围合状态。前巢后穴,就像陶片弯曲围合形态的”穴“,簇拥松软透明的”巢“。建筑努力追寻一种原真的
也是试图通过营造一种的空间氛围,唤起记忆,让人产生情感?
朱锫:是的。世界上的事物都不是孤立个体,它们无时无刻不在与彼此产生关系,相互定义着对方的属性。正是这种强烈的依赖性,决定了任何一个个体都无法完成自身的完整,也正是这种缺失性的不完整,才在更大的体系里、更广阔的背景中构成了更深层次的完整性。建筑只有因其外部形态的不完整才可以和周边的环境相互编织、弥合成整体;只有因其内部空间的不完整,才可以和光、风、人,以及人的活动充分融合在一起,使建筑愈加丰满、充满活力;也只有因为功能和内容的不完整,才为后人如何享用这个建筑创造了无限的想象空间,赋予建筑生命,从而创造永恒。
韩爽:但这种空间氛围需要强烈的建筑形式去营造,会被质疑形式感,您如何处理?
朱锫:只要是物都是借助形式来表现其存在的,同样建筑也无法回避形式,但形式不是建筑发生的原因,并不是因为要做一个形式,所以需要建立一个物体,建筑是为人的生存和栖居而建。如果我们纵观整个人类建造文明的伟大作品,你会发现一个共性,这个共性就是结构形式的艺术化与诗意化的转换,一定是最终的建筑形式本身,所以这个也就成就了我们理解的建构的意义所在。伟大的建筑都是借助于结构、材料、空间和人以及建筑内容之间的一种充分的血缘关系。建筑通过结构所表示出的材料受力特性,就充分地揭示出建筑的真实性。当我们在做一个有关远古时代陶器的博物馆,我们要去思考这些陶器与建筑形式之间的关系,去追问陶器从何而来,这个血缘关系是我们需要去挖掘的。
韩爽:在导览过程中,您提到了我们所见到的形式其实没有很大差异,但所达成这种形式的建构体系发生了变化,结构方式也发生了变化。
朱锫:这五个建筑的共性就是根据特定的气候、文化、使用功能来思考选择特定空间形式、结构形式和材料。塑造建筑空间、人、内容之间的血缘关系。这是我所理解建构文化的很重的内容。
就像你说的,在不同的时代,我们对建构的理解也不尽相同。我认为建构最重要的是一种系统性、艺术性的建造方式,它会表达建筑结构、材料、受力这种真实的美感。从传统的砖石砌筑体系、木构体系到后来的钢筋混凝土、钢结构建造体系,随着材料、技术的变化而变化。
韩爽:物质性的建筑通常代表了时代性,您觉得您的建筑给这个时代哪些物理性?
朱锫:我希望我们的建筑可以根植于某种营养的土壤,就是特定的文化和气候环境,它可以塑造出历史上从未出现过的房子。基于历史意识下的一种再创造,我觉得这样的建筑很有力量。比如在马家窑遗址博物馆中,这是一个全新的结构形式,但巢穴的概念是一种原始的居住类型。在今天的环境里,我们挖掘和感悟了历史的现在性,重新赋予建筑以新的经验,我觉得这是非常有意义的事情。
我们的建筑希望面对气候变化、地域文化断裂这两个当今人类所面临的巨大挑战,试图基于一种文化的视角,特别是东方文化的视角,能给当代建筑带来一些建构性的思考和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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