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俊仁：“行走式管理”打造务实的设计团队

有一位国内建筑师曾这样形象地比喻大院里的工作室，“大院就如同一个百货大楼，独立的事务所如同专卖店，我们的工作室就类似于在百货大楼里开专卖店。一方面要遵守百货大楼的规则，另一方面要发展自己的特色”。工作室和设计院存在共生与独立的关系，在这样一个庞大的、存在优势和限制的平台上，如何实现自身的创作理想，延续自身的设计思考，实现创作理想和经济利益的平衡，是大院工作室关注的焦点。

他们的工作状态和经营模式如何？他们的目标和理想是什么？他们优势在什么地方？他们对于建筑设计的理解发生变化了吗？如何培养青年建筑师？带着很多问题，畅言网近期采访了北京建筑设计研究院2A2设计所的所长米俊仁，深入了解大院工作室的独特的发展经营模式。 

米俊仁，北京市建筑设计研究院副总建筑师、2A2设计所所长

建筑畅言网：您是如何对建筑设计产生兴趣的？来到大院后您对设计的理解发生变化了吗？ 

米俊仁：小时候我比较喜欢绘画和场景性的东西，真正对建筑产生兴趣是在大学之后，开始认识到自己选对了专业，未来从事的职业与自己的爱好是统一的，这成为我走向设计之路的前进动力。实际上非常简单，小时候当同龄的孩子对电影的空间和场所还没有明确认识的时候，我已经有一种不同的感受，虽然这种感受非常朦胧，但是已经开始萌芽，就像原始的“基因”早已形成。 

大学期间，无论设计多么紧张，从未感觉到很累，反而一直觉得很从容，这种从容来自于自信。尤其是设计课的作业我都努力追求与众不同，当时我的设计在当时给人很“怪”的感觉，其实是一种自己的表达，与很多人表达的方式和手段都有很大区别。 

最初来到生产性为主的设计大院，多少感觉到与之前对建筑的认识有所差别，逐渐深刻认识到建筑首先是一门科学，或者说建筑概念的浅层是以科学为支撑的，实现建筑的任何手段都是科学的。比如创造舒适的物理空间、形成空间的营建方法都是科学的。建筑文化的深层次是其他因素，如果继续沿着科学层面往下延伸，到心理、文化层面，我认为依然可以用科学继续深化。我对文化的解释也是以科学的方式进行阐释的，不会简单地以一种自我思辨的方式把一个建筑设计出来，这是一种故弄玄虚。 

建筑设计出来要让人们对空间有所感受，而不是用语言去诱导大家来感觉，空间要具备一种场所精神，最后形成的这种精神是非常很准确的，建筑设计需要塑造出对应这个空间应有的一种精神。建筑师的责任就是在不断寻找这种场所精神，这是我刚来设计院的时候体会不到的。在大型设计院工作多年后，对科学的构架和基础技能熟练掌握，再往深层发展的时候，本质上是一种设计“术”和“道”的关系，基础的能力都是“术”，最后深层把握到的则是属于“道”的层面。这种无形的“道”不是简单的视觉传递，而是复杂的空间营造方法。

建筑畅言网：什么样的机遇和条件让您成立独立工作室，工作室比较擅长的项目是什么类型？

米俊仁：2005年，北京市建筑设计研究院首先推行了院内工作室的经营模式，这是非常具有开拓性的，也是缘于市场环境的需要，对于设计院的发展是具有积极意义的。北京院是大院工作室的开拓者，大院的体制从计划经济走到改革开放的今天，之前的生产和创作模式已经不能完全适合目前的市场需求，要求有多种形式的生产组织方式，这个契机推动了成立了工作室发展，推行之后给大院打来更多发展的动力与活力。这种模式我们院推出之后，相继在国内的设计大院中得到广泛推广。 

对于我们的工作室来说，并不局限于设计某种特定类型的项目，民用建筑类型我们都涉及，专业性比较强的项目比如剧场、医院，我们发现并不复杂，可以借助相关的顾问公司配合，都可以做得很好。我更愿意发展多向位的建筑工作室，在国外，专项设计公司并不是很多，有很多大的建筑事务所设计类型非常全面，比如赫尔佐格设计的北京奥运场馆“鸟巢”，他并不是专门做体育建筑的，但是设计得非常不错。我认为只要和专业的设计顾问公司合作，多种类型的项目设计相反对本身工作室的发展更有利，能够促进创新，我们没有要把自己限制在某种设计类型中。 

建筑畅言网：在工作室经营和管理方面，您有哪些创新的管理理念和方式？

米俊仁：在设计理念方面，我持有的是非常开放的心态，我们设计所的组织方式和其他工作室有所区别，我们把工作室设计师团队分为A、B、C、D的四个发展平台，A平台是延续北京院一贯的组织生产方式，从方案设计到技术支持都参与。B平台是由国外建筑师和海归建筑师组成的创作型团队，实行年薪制，工作模式更加宽松，创作理念更加自由，形成我们工作室多元化、宽松自由的创作氛围。C平台是我们的文化传播平台，主要承担传统工坊的培训教育和文化宣传方面的工作。D平台是创业平台，我们的建筑师如果市场能力很强，并形成了自己的风格，我们支持他们有更大的自由度，可以组建团队。 

我们在十年以前就已经开始平台化的发展模式，这种方式能够使人才找到适合的位置，并且建筑师还可以在不同的平台间转换和锻炼，通过适应不同平台来锻炼各种能力，让不同的才能得到释放。 

我认为建筑设计行业的人才不适合管理太严格，A、B平台放在一起发展会产生一种“化学反应”，这种反应的结果是无法想象的，产生的结果和效果往往是我们出乎意料的。我们A平台的建筑师学到一些创意性的设计理念，B平台的建筑师可以了解更多中国的设计现状，做出适合中国的设计。所以未来我们会继续坚持这种平台化的发展模式。 

建筑畅言网：目前的工作状态和在工作室中所处的角色是怎样的？对于管理与设计，你更喜欢哪种角色？

米俊仁：工作室成立十多年来，我们的管理已经非常组织化、成熟化，有专门的部门负责来组织运营，所以我会把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放在设计创作上面，不仅是参与到每个项目，我们倡导“工作式行走”，每天做完该做的事情之后，剩下的时间都在建筑师的桌椅间穿行，逐个去看大家工作的情况，发现问题并帮助大家解决问题，也会分主次、采用不同方式去控制他们的技术，帮助他们答疑解惑，一起商讨某些问题。这种工作方式更加具体，不必所有事情每次都组织很多人开会，效率也得到提高。我们的管理层基本上都采取“工作式行走”的管理方法，“消失”在大家工位中。 

管理很重要，更需要一种格局和方向性思考，他决定了能够带领自己的团队能够走多远，鼠目寸光和作茧自缚都不可取。设计也充满乐趣，如果有共鸣的项目设计，会觉得更有意思，产生的成就感和喜悦更加具体，不是简单的愉悦， 

建筑畅言网：面对行业的低迷形势，大院中工作室是否感到市场的压力，应该如何应对？

米俊仁：我们工作室的设计产值一直在北京院内名列前茅，这与运营模式和经营理念有关系，我们最初就不是做单一化建筑类型，属于“吃杂食”的设计所，有利于在竞争中保持发展的优势。建筑行业大形势不好的情况下，我们的业绩还是不错的，前年和去年都是超额完成产值任务，今年应该也没问题。作为行业中的大型设计院，北京院已经形成了很好的市场和技术口碑，我们依托于这种强大优势的平台，加上工作室多元化的设计类型，并没有受到市场的影响。 

建筑畅言网：在培养青年建筑师方面，您有哪些独特的经验和方法？

米俊仁：作为设计大院我们院里本身有针对青年建筑师的培养计划，有清华大学硕士的学习名额，组织在职的硕士班。另外，我们工作室自身也有多样的培训体系，比如专业的大讲堂，经常邀请厂家和技术擅长的专业机构做讲座，能够迅速提高设计师的技术能力。我们还开设针对绿色建筑、审图等方面的专项讲座，也有针对大型项目的WORKSHOP，通过团队合作不断磨练能力。我们也会组织设计师进行国外考察，参加国外的专业会议，学习国际前沿的设计趋势。我们的培训方式很多，不限于某种形式，但是对于青年建筑师最重要的是要在实践中不断学习，积累经验，这样成长才能更加迅速。

我们提倡培养“生态型”人才，创造适合人才成长和发展的“生态环境”，留住人才，除了好的收入，还要在他旁边安置适合的同事，这种方式是在经营“生态环境”，而不是经营人，让人才在适宜环境里发展和成长。 

建筑畅言网：在和青年建筑师接触中，他们中有很多人崇尚奇异、炫目的设计，梦想成为建筑大师，对此现象您如何看待？

米俊仁：和青年建筑师接触中，不同的年龄段势必有个性和共性，有些建筑师不一定真的喜欢建筑，可能他喜欢大师和炫目的设计，但实际上真正做设计时未必喜欢，建筑设计的过程中，我们接触的都是技术上的问题，计算各种参数，了解空间的特点，思考这些问题有的人可能兴趣就会减少。

我认为如果单纯喜欢的形式的建筑师，不是真正喜欢建筑设计，建筑的魅力在于运用科学手段实现良好的人居环境，物理空间和充满美感的环境。如果作为建筑师没有这种格局和认识，不能说自己热爱建筑。让青年人真正变成建筑师，如何对建筑保有持续的热情，这是一个值得所有管理者思考的问题。有百折不挠的设计师，也有浅尝辄止的，他们看着很热情，如果真的量化一些东西，却没有足够热情去支撑，年轻人要思考这个问题，炫目建筑的背后依然依靠的是大量基础性的技术工作，大量平淡枯燥的技术工作作为支撑。认识到这些，才能真正理解这个工作，而不是单纯依靠梦想。 

建筑畅言网：对于工作室未来的发展，您有哪些规划？

米俊仁：事物的发展就如同生命的成长一样，如同婴儿，经过童年、青年，走向成年，我希望工作室的发展不会有大起大落，能够持续走好未来的路，持续地向好，这个更重要。我反而不希望工作室变得特别有名气，这也是体制内大院的特点，我们更加务实，很少大院的建筑师出去做各种宣传和吹嘘自己，这不是我们的发展方向，我更愿意多出去走走，看看不同的建筑。 

建筑畅言网：当前乡村建设逐渐成为热点，在业内引起广泛关注，您如何看待乡土建筑在中国的发展趋势？

米俊仁：我们之前也参与过乡村建筑的设计，是某个地级市政府的试点工程，当地政府希望打造一个新的移民点，在设计过程中我们做了一些新的尝试。这个项目非常有意思，采取的是中外建筑师合作的模式，在众多方案中，我们的外籍建筑师的方案被领导选中。我们发现，这其中存在某种价值的共性，外籍设计师的方案之所以被选中，源于他对中国文化的独特的思考，所以我们不得不承认，很多隐藏在文化背后的东西、人类的认识是相通的。

所谓现在的乡村建筑，火热建设的背后需要理性看待，做不好的话会对乡村带来负面的影响，比如不用钢筋混凝土建设，而是用代价非常昂贵的夯土，我认为这根本没有意义，文化不能停留在已经逝去的部分。我想呼吁行业的同仁们千万别把乡村毁了，要采用适宜乡村的设计和技术，任何事物变成大规模运动向前推进的时候，要非常慎重。 

建筑畅言网：您的建筑理想或者设计理想是什么？作为在体制内的职业建筑师如何实现建筑理想？

米俊仁：我认为现阶段谈理想太过虚幻，但是对于建筑我始终保持着最初的热爱，到了我这个年龄段我希望顺其自然，不谈理想，每天很务实地去做一些喜欢的事情，但要在各种事务中始终保持清醒的头脑，不让自己变成一个“事务主义者”，坚持自身的价值取向。

对于理想，就像骑马，有的人希望到达一个目的地，那是他的理想，是一种生活方式。我觉得自己不是这样的人，我可能骑着马，边走边欣赏风景，觉得那边风景不错，有丰盛的水草，就朝着那个美好的方向走下去，而不是只固定一个目标，想要达到某种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