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晓东：在农村做项目 要尊重当地建筑形式和人文心理

深圳建筑设计院北京分院副总设计师 袁晓东

深圳建筑设计院北京分院副总设计师袁晓东，与乡土建筑保持长期接触，跟据他的经验，早几年，乡土建筑还是个相对偏门的领域，近年来才逐渐受到关注，比如古村落保护、乡村旅游、民宿等等，其中很大一部分是村民自发的，少部分由建筑师参与，因此品质相对较低，还处于发展的初级阶段。

建筑畅言网：您认为什么样的设计能称为乡土建筑设计？有哪些特征？

袁晓东：“乡土建筑设计”就是以乡村建筑形态为研究对象，在尊重基本建筑形态的基础上，从事的建筑设计工作，有以下四种情况：第一，是农民自用。这是农村住宅的实际情况，有其自身固有的规律。第二，外来租用。把现有民宅改造后做成农家院，提供住宿、餐饮等服务。第三，新建的农家院。完全新建的为旅游人群服务的建筑。第四，在现有村庄或新地块进行整体性的旅游开发。

从这四类可以看出农村民宅功能的转变，从自住逐渐转向商业化，既体现了农民生活方式的转变，也体现了城市居民生活方式的转变。

数千年来，我国农民的生活始终围绕着农业生产，城市化的发展对农民的生活方式造成了极大的冲击，迫使他们做出改变，从劳力进城务工，老人和孩子留在乡下，务农成了第二需求。随着乡村旅游的兴起，直接促使民居腾挪变成民宿和农家院。使农村在业态上呈现出多样化。

建筑畅言网：农民对于在自家房子上的改造有哪些要求？

袁晓东：有很多外出务工的包工头，他们见识过城市里的房子之后，思维变得开放，可以接受城市别墅风格的建筑，希望把老家的房子建得与众不同，但多数人思想仍然比较固化，对农村房的结构布局非常介意，认为厨房就应该在东边，厕所就应该在西边，已经形成约定俗成，不可轻易改变。

风水对农村自由住房建筑的影响巨大。这种生活习性在北方的农家院里也都能感受到。这其实是农民的心理需求。早年间，我参与过北京延庆的一个新农村规划和建筑单体的设计，项目领队对农民的习性非常了解，建议我们一定要设计影壁，并注意厨房和卫生间的位置。

在农村做项目，无非是对农村建筑功能的改善和形象的改善。形象改善是建筑师最愿意做的，讨巧，容易出效果。农民自住房改造一般都是由农民自己花钱，参照的标杆往往是村里最好的房子样式，建筑师要想冲破当地人的固有概念很难，但可以在此基础上进行优化，使农民不用多花很多钱而得到更好的建筑形象。建筑师在做新农村规划、新农村的单体建筑设计时，应尊崇当地建筑的潜在规律和农民对建筑的心理需求。

建筑畅言网：在乡土建设项目中，政府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袁晓东：我在内蒙古阿尔山试点一个“市政零供给、污染零排放”的旅游项目，通过太阳能、风能、地源热泵、水源热泵等方式提供能源。这个项目每平米造价约为20000元，这个价格远超农民的接受能力，因此，投资主要依靠开发商。用于接待外来游客。

我觉得对新农村的改造不在于形象，而在于功能。政府更关注对建筑风貌的改善，农民次之，要想对风貌进行全面改善，还需要政策的引领，由政府和农民共同出资。前面提到的延庆的那个项目，就是由政府出面限制农民的建设用地，每家由半亩地减少为三分地，每家建设层高不超过三层，既节约了土地，也使整个村庄的风貌得到了提升。

建筑畅言网：您觉得未来农村乡土建设前景如何？

袁晓东：总体而言，农村项目市场广阔，为什么还没有完全铺开来呢？我觉得主要是因为村宅风格是当地地理环境和人文环境下自然生长起来的，不是由建筑师赋予的。建筑师应该总结不同的民宅特点作为建筑原则，加以遵守，从而实现农村建筑的可持续发展，而不是简单地推倒重来。

我现在正在跟进的一个项目位于江西婺源，开发商想借鉴丽江、大理的发展模式，建造一个古城，吸引游客。我们介入的比较晚，建议开发商保留几栋有特色的民宅，被他们以层数低、没特色为由否定了。后来我们又建议由建筑师考察村庄的原有尺度和格局，再设计时可以有所依据，也被他们否定了。他们将项目地块上原有的村子全部推倒重来，这种做法过于简单粗暴，对乡村风貌的保护非常不利。

我的研究生论文写的是历史街区的传承与保护，对这种推倒重来的建设方式非常反感。建筑师也好，开发商也好，都应该遵守固有的建筑习惯以及人们的心理需求，不能随意用个人情怀和利益凌驾于其上。

建筑畅言网：在这个过程中，建筑师可以发挥哪些作用？

袁晓东：本来建筑师可以发挥很重要的作用，但没有发挥出来，主要是因为这几方面的原因：

首先，业主是谁很关键，是村宅的主人，还是村长？不同的业主对项目的要求不同，结果自然也不同。第二，设计费用。农村项目往往要耗费建筑师很多的精力，但设计费普遍不高。要想农村项目能顺利开展，也需要政策的引导，政府要想改善农村自建住宅，就应该对项目进行补贴，其中有一部分是给建筑师的设计费。第三，服务对象。怎么说服农民在尽可能保留原有风貌的情况下对他们的建筑功能进行提升，建筑师在这方面可以发挥很大作用。最后，设计的服务周期。农村项目一般与城市都有一定的距离，对建筑师的服务半径提出要求，而这其实也与设计费用相关。

建筑是由很多人多方协同参与、共同合作的产物，建筑师只是其中的一环，别把自己放太大。我希望我的项目既关注到政府的需求，又关注甲方需求，同时还能保留我自己的设计理念。

建筑畅言网：您怎么看待“再造古城”？

袁晓东：“再造古城”指的是既有传统风貌又有现代语言，坚守原有的街巷尺度和建筑格局，同时更新了建筑材料，采用现代的手段，塑造出的具有现代感的传统街巷。这种现代感不是因为建成了玻璃盒子，而是在保留坡屋顶的前提下，在建筑功能和格局进行了符合现代生活的调整。另外，乡土建筑设计中应杜绝千篇一律，应注意将节点、制高点、规模、尺度等元素混合运用。

对于婺源的那个项目，我建议甲方分期建设，一期先沿河建设，把旅游度假模式引进来，先挑起人们的兴趣，再逐渐扩大建设规模，后续建设中既延续受欢迎的元素，同时加入新的元素，让建筑形成“生长”的感觉。

建筑畅言网：未来再做乡土建筑时会有哪些挑战？

袁晓东：乡土建设对于寻找我们的民族文化自信是一个很好的载体。随着时代的发展，国内开发商的思维方式也在变化，以前崇尚欧式豪宅的建筑形态，现在则对中国传统构建越来越肯定。在经济发展的过程中，媚洋的风气绝对会存在，但一定不会长久，社会就是这样螺旋式上升的。

中国梦最终一定会落脚到“文化”上。中国没有原创的土壤，这个土壤需要培育，使之逐渐变深厚。对中国传统文化的传承与保护，需要通过建筑师以及各行各业人们的共同努力，对建筑的解构和符号提炼，使中国的传统文化在现代建筑中有所体现和延续非常重要。

在行业中坚持下来的建筑师都是对建筑真正热爱的，建筑设计是一个传统产业，不适合工厂化运营，大体量建筑也不是未来建筑的常态，必然地，那些大型的设计机构将会逐渐缩小。设计师应顺势而为，了解并把握当前的经济环境。接下来的十年，随着建筑师对自身工作范畴的拓展，市场会越来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