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先荣：建筑是需要一生一世投入的事业

在浮躁的建筑行业中，改行、跳槽的事情频有发生，但是同样有一群设计师，始终以自己饱满的热情、持续的投入，在自己的工作中创造梦想。畅言网近期采访了北京市建筑设计研究院工程所建筑设计主任李先荣先生，儿时对动漫的热爱让他结缘建筑，之后一直致力于结构设计，访谈中，他认为建筑师一定要不断积累经验，保持对工作的热情和投入，只有这才能不被淘汰。在急功近利的行业氛围中坚守自己，这是他对建筑的理解，也是身为建筑师对自己职业的诠释。

北京市建筑设计研究院工程所建筑设计主任李先荣

因动漫结缘建筑设计 

畅言网：感谢您接受畅言网的采访，请您简单介绍一下您的工作经历？

李先荣：我的工作经历在早些时候其实比较复杂。我毕业于华北水利水电大学，在当时，学校的强项不是建筑学而是水利工程，为了毕业后能够找到一份适合自己的工作，从大三就开始在各个院实习。毕业后自己单干了一段时间，发现很累，曾经发生过一星期只睡十个小时的事情，之后就希望在设计院做稳定的工作。2004年以后我就一直在北京建筑设计院的工程所工作。当时工程所还是做总包，但由设计师来主持总包工做是很困难的事情。因为设计师往往从设计的角度去考虑问题，不在乎业返工、材料成本等，看着不舒服就改，然后就会陷入困难的境地。所以后来还是专职做设计了。 

畅言网：是什么样的原因使您从事建筑行业？

李先荣：我小时候喜欢玩游戏机，看漫画。高中时动漫行业刚起步，我就想放弃高考转而从事动漫工作。但我的家庭是很传统的，家里的要求是必须上大学。妥协的结果就找了一个能画画的专业，结果就这样一步步走上建筑行业。 

畅言网：在您从业过程中，有哪些比较成功的项目？

李先荣：从数量来讲不是很多，单纯做施工图的设计师往往是跟着项目走，一个项目大多都是运行好几年，所以我这几年运行的项目主要是在合肥的一个游泳馆，这是第一次接触体育建筑，大概三万多平米；之后还做马甸桥的附近的一组写字楼项目，是一座设计技术含量很高的项目。更新一些的项目是北京汽车在顺义的研发基地。研发基地是半工业项目，除写字楼外还设有生产车间和实验车间，建筑方案是德国GKK做的，我们和工业院合作施工图。目前在手的项目青岛的海军的博物馆，是目前国家级的海军海事博物馆；另外一个就是在长沙的城市综合体。这些都是一些带有地标性质和重要意义的工程。 

畅言网：在和国外建筑师合作接触中，您有哪些感触？

李先荣：我们和国外设计师合作很多，国内设计师跟国外合作是有几种：一种是盲信，就是特别盲从，外国出的方案什么都是对的。然后国内设计师就拼命地去听从，往往项目进行到一半就因为欠缺技术手段而无法实现。在这个阶段，甲方和设计院会发生严重的分歧，所以这种完全迷信国外设计师的合作的方式是不可行的。再一种就是完全鄙视国外的设计师，认为他们只会空想，我认为这也是很极端的行为。还有第三种比较折中的：认为国外设计师的设计效果不错，中方尽量执行，但是中间会混杂一些中国建筑师的想法。这种做法我认为最稳妥，因为折中的部分往往从效果上看不出来，国外设计师要配合国内的规范，而中国设计师也尽量让方案的效果得以实现。 

李先荣设计作品

身为建筑人，需要热情与投入

畅言网：您的设计理念是什么？在接受一个项目后，是如何带领团队寻找创作灵感的？

李先荣：我觉得只要有灵感，每个人都是大师。当我觉得团队中某人的构思很好，我都会尽我所能的帮助他，不在乎是甲方还是施工人员，只要有好的想法，都应当获得赞赏、鼓励和帮助。

方案设计师交给我的设计方案，造型、构思方面我轻易不会改动，当他的构想和我的理念产生矛盾的时候，我也尽量的去解决、平衡分歧点。比如我看他有个很好的造型，那我就要求我的设备专业尽量不在屋顶上乱摆设备。包括我们在青岛做的海军博物馆，是在一个风景区里，从小渔山上面就能看下去，为了欣赏的视野，一个设备我也不允许放在屋顶上。

我认为尊重团队的每一个人灵感，同时拥有可实现的技术手段是带领团队前进的主旋律。 

畅言网：您是主要从事施工图设计的，在和其他专业设计师合作过程中，您有哪些感受？

李先荣：各个专业设计师协调工作，最重要是相互配合，从前和我配合的设备、结构工程师非常好，但现在这种水平的工程师比较少了。当时的设计师们都会群策群力的去工作，大家拥有相同的目标，始终为这个项目服务，不分专业。有一个项目因为因为政府批了120米高度，为了控制成本被我们压成了100米高，这样每层层高都变得很低，层高减小后无法满足现代化的办公的层高怎么办？设备管道全穿梁，但梁只能穿到三分之一，结构做了无数的让步，设法让层高达到合适的程度。平面利用率经过全专业的综合设计达到了80%多，高层甲级写字楼比住宅还经济。之后的立面设计方也很给力，因为进风、排风要求间距很大，国外设计方在做立面设计时做了一个个的玻璃隔断，把进风排风人为地隔开，完成了系统整合。立面设计和工程设计合作的很完美，结果大家都很满意。这是以前的一些情况，现在的专业设计师技术比以前差的太远，他们往往固守自己的专业规范，规范是什么样子必须坚持，不再从整个项目总体去考虑，只是为这个专业去着想。另一个情况是，现在设计院什么都做，但是设计费很低。有时会发现有些专业的设计单位，这些人往往是从设计院走出去的专业设计师，做但专业设计收取的设计费比设计院的总设计费都高。这在行业中是很尴尬的现象，都是从利益的角度出发，导致行业很混乱。 

畅言网：您认为国内设计师的地位如何，能否掌握一定的话语权？

李先荣：在国内的项目里，甲方、厂家等等全是专家，所以设计师没有任何话语权，对任何一方都要听从，出了问题设计师要负责，所以设计师行业就越来越艰难。 

畅言网：王澍获得普利茨克大奖是中国建筑界一件振奋人心的事情，您如何看待王澍的建筑风格？

李先荣：我觉得王澍具备了之前我说的设计师应该有四个基本条件，所以在建筑行业他肯定会走得很好。另外就是中国的国情成就他。因为甲方其实不是认设计水平的，他更认清华、同济这些牌子。而王澍跟他所处的位置确定他可以通过同济来占用这些资源，人家对他有这样的信仰。而且王澍比其他人幸运，它能够找到这么一位完全信任他的甲方，并且甲方有勇气完全实现他的构思，这是何其的幸运呀。

设计院惯有的设计模式导致中国设计院出身的人不可能盖这样的房子，所以王澍说了一句话：“我首先不是一个设计师”，他认为他自己是个艺术者，或者带有一些文化的性质。他说的是对的，他的项目完全践踏掉了节能规范、无障碍规范，半践踏掉了消防规范，环保节能完全是另一码事，让他去评LEED去一个都评不上。我去跟当地的设计师交流，他们说王澍的建筑是垃圾堆，完全是对立的情绪，就是因为这些设计师所坚持的东西被王澍践踏了。

但是我觉得王澍有一切建筑师需要具备的条件，如果他这条路走到头大家都跟着他走，政府、甲方都跟着他走，那设计行业就火了。如果他是一个声音，然后全中国的都跟着这个声音走那中国的建筑就火了。我们现在情况就跟中国足球一样，找几个洋枪过来就把这个足球踢成一个档次，如果没有这几个洋枪足球队就烂到头。王澍就像当初的郝海东一样，那大家都能跟着他走把这个思路灌输下去，那么每一个设计师都应该宣扬他。

每个建筑师都不一样，王澍这个人我觉得他很前卫，他做的项目要是让我去想象，首先我得先去画一幅山水画，然后拿着我这山水画代替效果图，然后再去山水画上勾画效果图实现出来，这太前卫，我做不到。王澍有自己的想法，也敢于去尝试挑战，并且挑战成功了，所以他树立了一个丰碑。 

畅言网：您对比较年轻的建筑师们有哪些建议？

李先荣：我觉得有四方面：第一是对工作一定要有热情，不投入不行，我们现在好多年轻设计师画图，一看没人管了立刻就玩游戏、上网去了，这非常普遍，一说加班都叫苦，实际上全在那三国杀呢，对自己的工作完全没有热情。第二就是要有吃苦耐劳的精神，得要坐的住，如果不专注很难踏踏实实的看进去，一个很大的项目需要搞清楚的地方那么多，有施工的、有造价的、有各个专业的、有甲方的，有政府，还有各个规范，实际上是一团乱麻。设计师需要去综合的考虑，通过时间慢慢的积累经验，慢慢整理成自己的工作方法。这个情况实际上很复杂，他必须要专注于这个事情。第三是要有一定的交流能力，要把自己的想法传达给别人，也要理解别人的想法并进行沟通，不能光去执行自己的想法，还要去听、去想、去妥协，始终是为了这个项目去努力，自己要有一个天枰，始终保持平衡。第四是一定要重视积累。作为一个建筑师必须注重积累，有的建筑师觉得效果图有意思就去做效果图，效果图太苦又去做甲方，干甲方以后又去干售楼了，干完售楼以后又跳到技术了，这种是不行的。越老的设计师他的经验越丰富，设计院的设计师做过好方案、好施工图，盯过现场，周而往复，最后再开始当总工，这是一个正常设计师的道路。我们不是的，我们是开始做设计师，然后没有积累，自己觉得经验和能力都已经够了，就成立工作室，当了领导以后就不再画图了，找几个小孩做，这样就断档了，做建筑一定要一生一世都投入我觉得才可以。  

李先荣设计作品

浮躁的行业，期待责任感强的甲方 

畅言网：您从事这么多年的建筑设计，对中国建筑的发展现状如何评价？

李先荣：我觉得目前行业发展很糟糕，这个行业特别急功近利，非常的浮躁，设计院这些跳槽的设计师非常常见，比如在一次参加活动的时候，我看到一个人，原本没有看出来，后来才想到他以前跟我爱人是同事，我去她们单位的时候经常会见到，这次见了也没敢认。 

畅言网：除了国情的因素，造成建筑行业当前这种状态有没有设计公司内部的原因？

李先荣：建筑设计最早都是设计院垄断，必然有问题。当时的设计院有些太嚣张，后来搞活市场后，一部分建筑师自己成立独立事务所，这些人中有很多能力很强，他们对市场的促进是非常大的。后来一些学生进到设计院，看到有些人成立自己的工作室，这些年轻的学生们在没有达到这个程度的时候自己就跳出来了，他们跳出来后带着后边的人越来越年轻化。甲方的人有一些是很专业的，知道这些程序怎么做。也有一部分人更浮躁，这些人会互相影响，反制设计院，这是非常残酷的事情。比如说某方产公司对设计院的要求是一个月的时间在没有拿到地的情况下出完初步设计和施工图，这完全不可能是懂行的业内人提出来的，这一定是不了解实情的人才这么要求，而是甲方的总工又往往是从设计院出去的，对图纸要求很严格，所以就产生无数多的矛盾。 

畅言网：您认为中国的甲方存在哪些问题？

李先荣：甲方的最大问题是什么呢？他跟设计院本身没矛盾，但是他要压榨设计时间。因为他最大的矛盾是行政报批，一个项目从报批开始到结束往往要进行一年到几年的时间。实际上真正的设计周期：方案周期正常是一个月的时间，初步设计两个月，施工图完成也要两个月的时间，一共五个月的时间是合理周期。但是报批时间至少在一年以上，所以这完全是不对等的，占用了大量时间，所以甲方给设计师的时间就只有一个月。也就出现了更多的各种设计不合理及设计错误，而且不可避免。 

畅言网：您心中期望的甲方应该是什么样的？

李先荣：我平常接触的大多是原来是国企转型的房地产商，他们非常的讲理，就像我接触的是首创和北辰，他们明白设计会不断发生变化，政策环境的变化会对施工会有影响，设计图纸就会发生变化。他们对设计师不是特别苛刻，会给设计师充分的时间，和合理的设计修改费用，让设计师去进行相应的修改，只要符合他最后完成的利益。这些甲方有时会觉得这样做比较好，即使多花点钱也不在乎，他们的责任感是很强的，这就是我们期望的甲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