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灿：我的设计是陪伴

张灿

CSD.DESIGN创始人兼创作总监

四川音乐学院成都美术学院客座教授

中国室内装饰协会陈设艺术专业委员会副主任

美国《室内设计》中文版荣誉主编

三星堆博物馆新馆公共空间主持设计师

来源：中华建筑报 

成长在成都，执业在成都，张灿对成都的热爱溢于言表。他在成都接手过好些个文化公共空间设计，都是做起来很耗神的那种，但他痛并爱着，以此坚持对自己这份职业的发心。“我想守住。”他说。

和刘家琨合作了很多年，建筑类型基本是文化类公共建筑，比如成都当代美术馆、成都蓝鼎美术馆等，他说自己从中学到了很多，比如设计控制力。

后来得遇三星堆博物馆室内设计，和中国建筑西南设计研究院总建筑师刘艺的再次携手感觉是“上天眷顾”，这种项目所具有的磁效力让他感慨良多——设计就是对一种生命的培育，这种培育需要热爱与耐性。他说要以陪伴的心态做去做大型公共文化空间的设计，帮助空间生命活力得以历久弥新。

 

设计实质是一个生命的延续

一个设计执行落地的前提是获得充分信任

信任的前提是设计达到质量

设计已经渗透到了我们生活的方方面面，从某种意义来说，设计的确改变了人们的生活，但深究设计这件事，它却有深有浅。此前由于建筑行业走得太快，较多的设计浮于表象，热衷造型符号、材料堆砌……不管面对的是什么样的设计任务，我认为其实质都是一个生命的延续。设计处理的是空间和人之间、自然之间的关系，调整的是各种关系状态。

大型公共空间的设计诉求不同于一般空间，它们的生命周期要求设计结果达到50年或者更长，它们的关系处理起来有着较大困难，地理环境、人文历史以及深层次生命体探究都可能出现错综复杂的头绪，最考量设计的是逻辑清楚后将用什么语言来表述这些关系。

其实以上还不是设计任务中最难的部分，一个设计执行落地的前提是它能否获得充分的信任，信任的前提是设计达到的质量，即设计的高准确度。我们团队接手的不管是成都的天府艺术公园还是三星堆博物馆，公共空间尺度都非常大，16个月7万多平方米的任务，从设计到交付完工，没有一丁点的试错机会，也就是说空间设计要把建筑内部各种关系一次性处理到完美程度。

这也从一个层面帮助理解为什么说建造过程就是一种生命的培育过程，从各种零散的元素中找到关系的链接，通过逻辑、秩序、语言、方式让零散成型，赋予它思想内核，想尽办法使得事件、活动的发生透过使用主体传达、传播，并触动感知体验。

一个空间的长成是从外向内的凝聚，各种关系表达清晰明确，设计切入有理有据，过程中问题的解决准确利落，最终一个较为理想的空间才可能出现。大型公共空间在缔造的过程中，除了空间共性，还有更多具体细微的特性须要设计处处用心，也就是高质量设计是一定见微知著。

 

大型公共空间设计从小处着手处理各种关系

“一句顶一万句”

让人进去感觉没有设计

在建造一座建筑的过程中，空间设计与建筑设计应该是一气呵成的状态。在大型公共空间中，空间设计用力的角度和方式需要掂量很久才可着手，因为表述语言可能只是一种，材料可能只能用一种，没有任何“废话”就要把空间表述得清楚完整，而且还要“很会”地呈现出效果来。

大型公共建筑一般担负着社会责任，它的空间表达是塑造城市的一种方式，空间的气场、尺度以及退让关系和城市区域的运营发生着紧密连接，属于比较宏大的叙事，但它的空间设计却是从小处着手来处理各种关系，包括隐性的关系。

大部分设计太注重空间形象，看似在迎合这种宏大叙事，但恰恰可能用错了力道。以我们长期实践大型公共空间设计的经验来看，空间表现不完全是“表象”，甚至它根本不是“表象”，有时候只是一个抽象的词语，比如“力量”。做这样只有一个词来表述的空间设计，很符合那句话“一句顶一万句”，那么围绕一句话或者一个词语，怎么来组织空间？

这种设计难不难？很难!有哪些元素可以表现一句话或者一个词语的无限可能？设计需要绞尽脑汁地寻找。特别在文化类公共空间中，例如三星堆博物馆这种项目中，空间设计的最终目的是“让人进去感觉没有设计，却让人体会到远古文明的力量”，设计在这里要做的是“不说话”，但却要能感受到一种力量存在，应该是这样的一种状态——当你看完文物出到大厅休息的时候，感觉到整个场域发散着浑然一体的力量，空间设计达到了“无招胜有招”。

大空间设计能够在设计语境下完成，创造或者延续空间生命，对空间力道和点的把控确实是经过千锤百炼后获得的能力。我不太注重给同行们分享空间美学形象，但注重分享思考力、控制力和文字理解，这三项能力能够帮助我们精准设计到点。

 

探究“为什么是这样”

设计用力是把心思花在空间情绪层面

生命性和贡献性的历久弥新、利于民众

一个空间的设计应该从何入手？千人千面，一如空间语言的丰富性，你可能用色彩语言，或者可能用灯光语言，或者氛围气息语言达到需求的准确度。但这里有一个值得探讨的问题，就是“为什么是这样的”？

一般的设计步骤基本从平面展开，着重塑造“亮点”、出彩的地方。好的设计不是这样的，你一旦细品建筑大师的设计，就会发现他们的设计既不张扬也不时尚，平和到习以为常。这种平和的设计在使用中发现，它确是个好作品，好在它的“不刻意”，它的着眼点从不“抢镜”。如果需要曲线表达，它会把曲线研究到透彻——为什么用曲线？这条曲线到底是什么？曲线拿捏到哪个程度？曲线度的缓和与陡峭如何变化？曲线的表现程度与空间状态关系是什么？曲线力度如何影响空间表述？能够清晰陈述上述问题并做出恰当处理的，落地结果都不会差。

无论在三星堆博物馆的空间设计中，还是其他文化类项目空间设计中，我们的设计自始至终都是陪伴性的。并不是有意低调，而是项目性质使然。在这种项目范畴内，设计的用力不是在空间的装饰层面做文章，而是把心思花在了空间情绪层面。

设计应该有个“进化”的目标，我觉得这个目标应该是“设计要历久弥新”，就像你去过的欧洲那些咖啡馆，10年前去过，现在它们还在那，还是那么好，还是那么有情感，它们温情地经历着，以一种生命的力量存在。这样的设计为什么能打动人心？它惊艳吗？不！它时尚吗？也不！但它一直和生命时刻发生着联系。

设计是有生命性和贡献性的，它的生命在于历久弥新，它的贡献在于利于民众。它静静地陪伴，同时是活跃的，它的能量来自“合理”，它是富有感情的。哪怕是一个很小的设计，我认为都该具有这样的“品质”。

 

一个重要心得——控制

你不能用力，但你要带来力量

看不到太多设计痕迹却能感受到很多利益

我们一直在研究“设计力道”这个问题，正如中国太极拳，力在哪个层面，道就在哪个层面。每一次的设计我们都要问自己：这次的设计到底要说什么？

每次接到从建筑设计过来的资料，在不破坏建筑的前提下，我要清楚室内空间的力应该用在哪些点上，找到这些点就像在做一个个的探索，光的表达、对建筑气息的传递、室内和功能的结合都可能是点，而这些点可以发散出很多的可能。

在和刘家琨10来年的合作中，我获得了一个重要心得——控制。设计要能够做到对最初语言表述的控制，对过程直至完成的控制，对空间状态的控制……也就是说，控制是一种非常有分寸的力量，用最谦逊的手法完成表达，或者“大道至简”，或者“无为而治”。

那么在三星堆博物馆室内空间设计中，如何来把握设计的力道。无论从建筑设计角度还是室内设计角度，我们都要清楚项目就是一个精神场域，空间设计要完成的是对远古文明的理解和传递，以形成精神给予的表述。透过这样的认识，我们就很明确，空间塑造意在文物，所以室内设计的意义在于突出文物和建筑本身，我们仅做陪衬。

“力量”这两个字在当时讨论室内设计的时候，一开始就明确设计应该是非常隐忍的、克制的，这个词相当于警告：你不能用力，但你要带来力量！是的，在这个重要的意义非凡的项目中，设计不能用力，但设计一定要输出力量。

力道可以有很多表现方式，比如场域控制、尺度控制、光影控制、VI控制，一束光投射下来，就可能完成了对于力量的设计，完成了神性的表达。设计有时候不能一下子就表达完毕，要把空间留给人们，留给场域感受，所以设计力道要留有余地。

在三星堆这样的项目中，空间设计不能说话，要隐藏，但得“有戏”，以此烘托“主角”，所以需要很精炼的提取，直至提取到最少。在博物馆这样的空间中，你看不到太多的设计痕迹，却能感受到很多的力量，这便是设计的力量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