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秋骏：内功练好，刀枪剑戟无所不能

岳秋骏

上海都设营造建筑设计事务所

研发设计总监

美国建筑师协会资深会员，美国伊利诺伊大学（UIUC）建筑学硕士 (MArch) 。曾就职于美国 CANNON DESIGN 建筑设计公司，担任设计主创。在美期间，所创作的项目曾获2019年美国建筑师协会AIA Exceptional Detail Award、Interior Design BEST of YEAR等业内各类权威奖项。2020年加入上海都设设计，主要从事办公、产业园、商业、教育、医疗等项目类型的设计工作，期间主持设计了永庆坊金声电影院更新改造、重庆两江协同创新区总部地块、北京CBD东大桥融通大厦等项目。

越动荡

越需要扎扎实实地强大自我

现在市场是浮躁的。自媒体的兴起和“快餐式”文化的普及，对人们的思维方式和行为模式产生了深远影响。快速传播、即时反馈和碎片化的信息流，使得人们在生活和工作中越来越追求即时满足。设计倾向于迎合短期流行趋势、热点话题：做些小的项目，快速建造，通过媒体快速获得流量关注，这似乎是社会为年轻建筑师指定的一条成功出路。加上网络对建筑市场负面情绪的渲染，这种趋势导致了大量“视觉快餐”的产生，它们可能在短期内吸引大量目光，然后用“快速出名”来标签化建筑师的成功。

“快速”这个词在产品思维和工业需求的角度上是褒义的，但从建筑学的角度上则不然，就人类文明发展史而言，生产的效率在每个周期都是恒定的，用于置换“快速”的代价，往往是“思考”。

年轻的建筑师，在从业十年之后已经经历了一些项目的锤炼，但普遍还是在综合能力上有所不足，特别是在建造和控制项目的方面。但也正是因为这些项目积累，在方案创作上也已经有一些自己的心得体会，同时也真正开始了解到项目的核心和运作的本质。

所以对我而言，35岁正处于一个启点，要一步步反思和归纳自己的技艺和设计系统，成为一个职业建筑师团队的指挥官，这需要时间，不能浮躁。

建筑是复杂的，要对得起“建筑师”这个称谓

建筑师在美国市场中的成长与反思

美国建筑市场的职业化程度和工业化标准是成系统的，涵盖了设计、施工、项目管理、维护等各个环节。在美国的那段求学和工作经历，对我职业化建筑师发展之路有很大增益，那段时间的成长不仅仅依赖于个人的努力和才能，还受到行业规则、文化和团队体系的影响。在CANNON工作期间是我确认自我塑造方向的一个重要阶段，第二年我进入了核心设计团队，并被选入Next-Council。在Next-Council的“全覆盖”培养模式中，我也逐步清晰了职业建筑师的定义和市场对其的要求: 除了建筑学技艺，职业建筑师更难得的是需要具备跨学科的合作统筹能力：从建造技术到项目管理，从人文体验到社会理论，建筑绝对不是一门单一学科。

“An engineer knows everything about one thing，but an architect knows something about everything.”

2014年之后的那段时间，很多海外建筑师是羡慕国内建筑环境的，最起码在对外展示和宣传成果上来看，国内的好项目很多。其实大多数人不明白，那段短暂的复苏导致很多国内年轻建筑师成长畸形，加之媒体时代的到来，“网红”成为优秀建筑师的必备标签，这与我在北美看到的建筑师成长方向很不相同。

所以那时候我惧怕回国，一方面接受不了国企大院的层级化工作模式，另一方面不认可民营事务所竭力个人明星化的浮躁状态。而且职业建筑师在国内其实很容易被贴上“过于商业”“没有建筑理想”“没大师相”等奇怪的标签，而“网红厕所”或者“乡村小屋”成为很多年轻建筑师眼红和追求的方向。

那段时间我也尝试通过各种方式去实践，建立自己的系统化建筑观，但体系建立远比设计项目难，这需要一个具备职业建筑观，且能兼容多样性的平台。

以指挥官视角，指导自己做建筑设计

建筑从来不是个人英雄主义

2019年计划回国的核心原因还是家庭。因为知道太多国外工作的建筑师回国受挫的经历，原本是做好了从头再来的心理建设，只给自己设定一条“坚持自我建筑观，做漂亮建筑”的底线。

我加入都设是在2020年，和凌克戈先生成立了研发部。后来大家说到我的适应能力很强，其实不然，凌先生的价值观和对公司的体系搭建理念，与我对于自我职业建筑师的塑造方向是契合的。从个人角度上而言，我需要的是能时刻保持专业化态度的建筑学探索机会，这两者缺一不可。在都设，就好像是在一个大型的武器库，“刀枪剑戟”都可为设计所用，从幕墙、室内、结构机电，到泛光、景观、商业策划，这种全体系搭建，建筑师带头的创作模式，让我们几乎能够覆盖所有的建筑类型和项目尺度。

从“个体创作”切换视角到“以全局思维统筹建筑设计”的过程，其实就可以理解为职业建筑师的“内功修炼”。这也是国外职业建筑师责任制的体系优势。内功修炼好了，就能打通任督二脉，刀枪剑戟无所不能。这也是我放弃回国创立独立工作室，进入到一个团队来统筹搭建设计体系的原因：我要成为无论什么类型，什么尺度，都能负责好的职业建筑师。

这几年我们项目类型和建筑尺度跨度很大，这和我的期望也是一致的。我认为每个项目在设计创作角度上一定有需要研习的点：复杂大型公建项目的运营思维和施工控制，中小型项目的建构逻辑和材料细节等等。我不喜欢圈定室内就是装饰，建筑就是外立面和空间效果，只有在综合设计系统中，我才能够将建筑，结构，景观，室内，社区空间，城市街道等各个方面协调统一以达到一体化的效果。

以小项目的研究精神做大项目，用大项目的系统思维做小项目

天下武功万变不离其宗

城市建筑，特别是与公共和文化属性相关的项目是尤为复杂的课题。现如今的中国城市建设体量已经过剩，城市更新是将空间与经济效益调节到平衡状态的一个重要手段。在更新中，建筑作为媒介，还能够促进各类人群交往、经济活动、产业活动和科技创新活动的增长以及城市功能的更替。

有些媒体喜欢在网络上总结方法论，“城市更新必须与旧风貌协调”“城市更新要激活片区商业价值”…… 最近几年我也做了几个城市更新的项目，有成功有夭折，在我看来，更新类项目必须是因地制宜的，能够解决当下社区环境中所面对的具体问题才是核心。

建筑作为一种文化符号，承载着历史和社会的意义。需要考虑建筑在特定文化背景下的象征性，如何通过形态和布局传达特定的文化信息。金声电影院改造是我在国内第一个建成作品，我在2021年的时候接手了这个已经被否定了三轮提案的项目，在现场真正面对这道历史保护危墙时，感觉可悲也可笑。

它在街区中并没有那么耀眼，现状的残破甚至给人以压迫感，但在老广印象中，它的确是一代繁华的遗存。保留修缮这部分毫无疑问，但在这一公里骑楼街的终点，作为收口节点，新建的部分如果还要去模仿老建筑，会使行走在恩宁路的游览者分辨不清真正的历史建筑，看似是对历史的延续，但却会适得其反。

“去传承历史文脉，去营造空间爆点，去解决交通流线和停车问题，去预设高效施工的方案”，满足各方要求的公共解，就是退让与释放，大与小的空间平衡。用让渡出的公共空间吸纳人流，营造品牌，把第一界面留给历史，也给施工预留了充足的条件，开放的前广场同时解决了未来停车峰值拥堵的问题。

我们以一种现代的建筑形象去回应历史的风貌，这样能更好地凸显出老建筑的街区历史地位，在织补裂缝的同时，街区尺度上让渡出历史形象的第一界面，以此达到现代与历史之间的平衡关系。

中国制造业与设计出海 把设计和产业链整合起来

年轻人更要把视野放宽

我也一直在寻求更好的突破点，让自己能重新走出去，到国外的市场上去论证我们的设计体系能否跟得上发达国家的工业化制造要求。在海外实践中，特别是北美，尤为重要的就是发挥中国建筑师的产品观，并与制造业相结合。2024年，我们在纽约的第一个项目448 w25th St. 通过了DOB approval, 并拿到了permit。

项目现在处于施工阶段，室内部分的装饰装修、柜体楼梯，全部采用中国制造的完成品，在地直接安装，减少在地加工建构方式。项目预估降低80%的人工成本，缩短一半工期。因为中国的制造产业链是最成熟的，方案基于运输要求，将板材拆解重拼以达到适合于运输的系统板式，基本实现了90%以上的预制装配率。

我们要把这个作为一个试点，实现出海不单单是输出设计，同时也输出我们的装配产品，和合作方一起把室内成品化建造在北美推广出去。现在第二个在哈德逊广场东侧的一个townhouse项目也在进行中。

我清楚北美建筑产业相较于国内市场领先的是什么，同时我也深刻认识到，中国建筑师未来在海外树立强大形象一定需要借力我们国家的超高制造水平。通过一点点的努力，去除中国建筑师民族主义和狂想主义者的固化标签，在北美业主心中树立对中国建筑师的信心。

体系的核心其实还是设计创作 设计和创作要不断修炼

时刻自我反省，不能停下来

对于空间的认识感受，我认为建筑师需要有一部分是脱离社会和群众，我们经过多年的专业知识和建筑学洗礼，对于城市空间和环境都应该有自己的“预见能力”。

但中国的开发建设环境是复杂的，从政治层面，再到城市和社区领域，很多建筑师都在“被指导”，政府、企业、市民以及规范、时效和技术难度，多方面的输入限制，会使得有些建筑师丧失了自己该有的专业判断，以至于走火入魔。

我们搭建体系的目的，也正是希望逐步能给青年建筑师职业化的发展道路带来积极的影响。现在正好有这么一个平台，我也得到了很大的支持，让我能够把一些好的国外经验和国情结合，去和同伴们创造出一个能与中国市场相互适应的设计体系。

我们坚持用系统化的建筑思维去做所有类型的项目，找到问题的关键，以专业的视角去回应业主的诉求并反复论证。有时候设计的核心可能是一项策划定位，一种结构创新，一个空间环境，也可能是独特的产品逻辑。

但这些其实都是招式，体系的核心，还是设计创作，这是内功。

要想练就十八般武艺，内功修炼必须得持续不断，打通了任督二脉，天下武功，刀枪剑戟无所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