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华：关怀一老一小，做有温度的设计

石 华

北京市建筑设计研究院股份有限公司

副总建筑师

 

石华，教授级高级建筑师、国家一级注册建筑师、中国建筑学会建筑师分会理事，清华大学、天津大学、中央美术学院、北京建筑大学研究生校外导师。

在十多年的设计实践中，面对当下多元化的语境，始终坚持人本主义的实践方向，依托BIAD深厚的技术积淀尝试将大型设计机构平衡性的设计方法与东方人文相结合，以空间叙事关照生活的日常，通过对空间、材料、光线、风景等物质性内容的营造，让建筑融于当下人文语境，贴近生活，关怀每一个人。

石华在城市更新和存量市场的背景下，坚持“人本主义”理念，强调建筑应与使用者紧密相连。他的团队专注于儿童与老年人建筑等领域，通过深入理解用户需求，创造舒适愉悦的空间环境。石华认为，好建筑应与周围环境和社区和谐共生，体现场所精神，同时结合现代科技提升功能性和可持续性。在城市更新项目中，他倡导保护历史遗存，尊重并融合现代功能需求，以实现历史与现代的和谐对话。

在北京建院成立75周年之际，对石华进行了专访，采访中石华详细介绍了其团队如何在设计实践中实现“以空间叙事关照生活日常”，尤其是在儿童与老年人相关的建筑领域，强调与使用者的紧密联系和高度相关性。

 

在存量时代背景下，您的工作室是如何应对市场挑战并转变方向的？

石华：

随着近年来存量时代的持续发展，我在2012年经历了一个重要转折点。当时，我带领一支年轻的建筑师团队开始独立地面对市场并进行实践工作。对于我们这一代建筑师而言，真正面临市场的挑战始于2008年奥运会之后，当时建筑市场已开始展现出变化的迹象。由于我们相对年轻，因此在大型项目的机会上不是很多，这促使我们逐渐转向从一些小型项目开始做起。

在我职业生涯初期，我曾随王小工总建筑师在六院工作，专注于教育建筑等领域的实践。这段经历为我后续的职业生涯奠定了坚实的基础。研究生毕业后，我在北欧度过了一段时间，那里的生活氛围以及设计与生活的紧密结合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北欧期间，我不仅进行了学术交流，还与当地事务所合作，这段经历对我的设计理念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因此，当我开始独立地面对市场并进行实践时，我们坚持“人本主义”的方向。在北京院这个优秀的平台上，我们得以借助其深厚的技术底蕴，使我们参与的项目更加具体化，并以“人本主义”的态度去操作每一个项目。我们提出了“用空间叙事关照生活日常”的观念，因为我们的项目往往不是大型的城市级项目，而是更多地关注于改造、介入老年人与儿童的建筑等领域。这些项目与人们的生活紧密相连，使用者会频繁地与这些空间产生互动。

在我们的设计实践中，我们始终致力于通过建筑与人、周边环境以及生活进行对话。这是我们始终坚持的设计路径，也是我们在不断变化的市场中保持竞争力的关键所在。

 

您如何确保项目与使用者的紧密联系？

石华：

在探索人本主义实践的过程中，我们始终致力于深入理解与实际使用者之间的紧密联系。为此，我们采取了一系列策略，用“空间叙事来关照日常生活”强调在大院语境下的秩序与游赏的观念，在大院的综合性和平衡性解决问题的同时，注重个体情志内容的营造。

我们引入了东方园林的概念，将游赏空间的理念融入到不同项目中，以体现每个项目的独特特点。这也是我们关注的重要内容之一。此外，我们认为空间品质是至关重要的，因为建筑最终是为了创造适宜人居住的空间环境。在学习、考察过程中，我们发现空间的大小、布局、光线以及风景的介入都会对人们的感受和舒适度产生重大影响。因此，我们追求的设计状态是让人感到舒适和愉悦，例如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坐在舒适的空间里品茶赏景。除了舒适度，我们还关注房屋的品质，包括光线的运用和材料的营造。一个好房子应该能给人以幸福和温暖的感觉。为了实现这一目标，我们在建筑设计上采取了多种手段和策略，如绿色低碳技术、光线设计、通风、采光、遮阳等。同时，现代科技的介入也为房屋的舒适度提供了更多可能性，如光伏技术、节能调配等。这些技术化手段为房屋带来了新的理念和品质提升。

 

针对不同用户群体的项目，你们的设计策略是什么 ？

石华：

在实践中，我们深入参与了众多面向不同人群的项目，包括普通市民、儿童和老年人。在这些项目中，我们始终将使用者的体验放在首位，从城市与建筑的关联性出发，注入人文关怀，实现从规划、建筑、室内设计到软装布置和景观设计的全过程管理。

以大兴兴华东里的老旧社区为例，我们打造了一个当代性与人性化空间于一体的小型社区中心，具体而言，是一个新型菜市场。区别于传统大型且杂乱的市场空间，我们运用现代设计语言，通过小型化的空间布局、精心的建筑营造和庭院的引入，以及对建筑屋脊的特殊处理，创造了一个亲切且人性化的市场环境。这个设计不仅在形式上与周边社区环境相融合，而且为市民提供了丰富的活动空间，如周末市场和居民交流活动等。此外，社区中心集成了杂货店、零售、修门修锁、理发和药店等多种功能，极大地便利了社区居民的生活，同时为他们带来了更加舒适的环境体验。在室内设计方面，我们注重光线的引入，创造出温暖而明亮的购物环境，提供一个舒适的市集空间。

在儿童建筑领域，例如我们在延安黄陵县设计的一个小型幼儿园（黄陵县幼儿园项目），7000多平米，位于山谷之间，我们为当地儿童打造了一个开放、具有未来感的教育环境，充满空间可能性。幼儿园内阳光充足，创造了一个幸福温暖的学习和游戏空间。

针对中国日益严峻的老龄化问题，我们还专注于养老项目的设计。与泰康、首开寸草等养老机构合作，我们在设计中特别关注老年人的需求，从无障碍设施到空间的温度和尺度，再到材料的选择，均考虑到老年人身体能力逐渐减弱的情况，旨在为他们提供一个舒适、便利和温馨的空间环境。我们希望通过我们的设计，为使用者营造出充满温度的场所。

 

城市更新项目中，维护历史遗存与满足现代教育功能之间如何平衡？

石华：

在当前城市更新与存量提升的大背景下，我们团队有幸参与了一项具有挑战性的项目——新街口北京科学教育电影制片厂老厂区的改造。这一老厂区承载了五、六十年代深厚的工业与文化记忆，其中蕴含的建筑与文化遗存对现代社会具有不可替代的价值。

面对这样一个充满历史感的场所，我们的设计策略核心在于尊重并保留文化存留的独特性，同时将其有机地融入现代生活与教育功能之中。在实践中，我们注重对老建筑原始构造的维护，如实质性地保持了老砖墙、吊车梁构件等元素，利用当代技术手段有效地留存其历史痕迹。

此外，整合教育功能于新空间环境的设计理念，不仅提升了空间的使用价值，还通过引入自然光线、保留厂区内的原有植被和景观，使新与旧的元素在时空中进行对话。我们坚信，人文与历史是建筑不可或缺的灵魂，因此在新建筑的构建过程中，我们反对简单的大拆大建做法，而是致力于挖掘每个建筑本体独有的优势，并在新建筑语境中赋予其新的生命力。

在这一过程中，建筑师的敏感度和对生活的细致观察尤为关键。我们通过专业的空间转译，将历史与现代完美融合，创造出既展现历史底蕴又满足现代生活需求的教育环境。这不仅体现了对过去的尊重，也展示了我们对未来的期待和承诺。

 

在城市更新项目中，您是如何平衡历史建筑保护与现代功能需求之间的挑战？

石华：

在职业生涯的早期阶段，我们主要承担新项目的设计与实施，然而随着时代的变化，我们逐渐开始尝试老建筑的更新与再生项目。尽管城市更新项目在操作上为建筑设计师带来了额外的挑战，包括应对复杂的政策限制以及与社区居民的持续沟通，我们仍然积极地投身其中。通过与居民的深入交流和多次会议，我们努力理解并预测更新后的空间如何优化他们的生活质量。

在涉及历史建筑改造的项目中，现场的实际考察变得尤为重要。不同于全新的建筑设计项目，改造设计需要建筑师对现有结构有深刻的认识，因为原有的图纸资料可能已经丢失，或者在测绘过程中存在信息的缺失。因此，强化现场意识对于建筑师而言是基本要求。在参与北京城市更新项目中，我们频繁亲临工地现场，有时每周多次，甚至每天，以便及时识别并解决现场问题，这些未预见的问题往往激发出新的设计创意。

我们的更新项目覆盖了从项目策划、城市规划到建筑空间重构和内部设计的全过程。在实际施工过程中，我们会进行二次加工，保留那些意外发现的元素，以确保更新项目的真实性和活力。我们的目标是创造既有视觉吸引力又充满活力的空间，能够持续地、更好地服务于未来的生活需求。

在这一过程中，将当代生活方式巧妙地编织进历史建筑的文脉之中是至关重要的。我们采取细致入微、地毯式的方法介入项目，注重细节处理和温暖的设计语言。材料的选择、场景的营造以及空间的尺度都对居住者的生活状态产生深远影响。我们审慎地处理每一个设计决策，以满足规范要求，同时通过建筑师的创造性思维为这些珍贵的项目注入新的活力。

在全球多个历史名城逐步进行城市更新的背景下，您认为这一趋势对现代城市规划和建筑保护领域提出了哪些主要挑战和机遇？

石华：

城市更新正逐渐成为全球趋势，尤其在欧洲等地区，许多历史名城都在逐步进行城市更新。这一过程体现了对每个时代贡献的尊重和珍视。每一代的建筑师、国家行政领导及公民都在为所处时代投入大量精力与努力。因此，在进行城市更新时，我们应重视并保护这些历史遗产，避免简单粗暴的大拆大建做法。

城市的更新应视为一个内循环和自更新的过程，类似于中医的整体治疗理念。当城市出现问题时，应通过整体调整而非局部切除来重新激发其活力。这种可持续的城市更新方式强调连续性，确保每一代人的努力都能得到有效链接，从而使城市逐渐展现其独特魅力。

观察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老建筑，尽管历经岁月洗礼，墙面甚至爬满了植物藤蔓，却依然散发着独特的韵味与生命力。城市需要这样的多样性元素，而非单一的全新构造。在城市更新或改造的过程中，我们不仅可以学习到丰富的知识，还能更深入地理解城市的文化与历史脉络。

 

您是如何定义中国好建筑、好房子？

关于这一议题，我一直在深入思考。房屋本质上是为人类而建。因此，我们多年来一直坚持“人本主义”的实践方向。我认为，真正让人感到舒适、愉悦并在其中找到幸福感的房屋，就是“好房子”。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人的生存环境是一个广泛的概念。一方面，个人在房屋中的感受可能尤为重要；另一方面，当房屋与城市及其周围环境形成良好的连接，并非孤立存在，而是与土地和谐共生时，它便能体现一种场所精神。这种场所精神反过来又会影响居住在房屋内的每一个人，从而为居住者带来愉悦感。在这种状态下，我们可以称之为“好房子”。

此外，在当前的语境下，“好房子”不仅仅局限于传统 建筑学的基本元素。随着科技的进步，我们可以将新的内容和技术融入建筑中，这些新内容实际上增强了现代建筑的功能，包括节能、温度调节以及新能源的再生利用等。这些都为房屋带来了新的生命力，使房屋成为真正可持续的实体，而非仅使用几十年就过时。因此，“好房子”应一方面对使用者充满关怀，另一方面又能持续更新，面向未来。这样的房子才能被称为“好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