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竹：寻找建筑最初的涵义

牛首捌厕主创设计师 李竹

“逢春不游乐，但恐是痴人。”江南草长，踏青春游古来便是必不可缺的活动。

南京城中老少皆知，“春牛首，秋栖霞”。现在正值一览牛首胜境的大好时节。自东晋始，牛首山便是金陵郊游一大妙处。彼时，牛首山遍植桃树，每至春归，满山玄都绽放，红雨乱落，美不胜言。人们扶老携幼，倾城而出，登山踏春，盛况异常。

一年又一年。

随着“释迦牟尼佛顶骨舍利”盛大安奉，佛顶宫、佛顶塔、佛顶寺等宏伟建筑的相继完工，今日之牛首胜景较之古时，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可体悟佛教文化之恢弘、可寻找旧时名胜之遗存;可饱览今日建筑之精妙;可静观山川峰峦之壮美;……

或者，更新奇一点，跟小凤探究不一般的“牛首捌厕”。

“牛首捌厕”，其实是散落于牛首山风景区内的，由东南大学建筑设计研究院专业打造的八座厕所。

它们别具风格，而且，各有名号，或藏于丘壑，或隐于山林，或自成一景，点缀自然。一路寻来，不但沿途风景绝佳，而这捌厕也绝不会令人失望。

曲径通幽处，最是禅意浓

牛首山乃牛头禅发源地。彼时法融独居山中，面对参天古木和茫茫竹海，日夜参修，终创牛头宗。

可以说，牛首山中一花一草、一林一木都与“禅”分不开。当然，厕所也是。

出佛顶寺，右转，穿过一段竹林小径，一座立竹为屏的朴素建筑，静卧潇湘深处——“竹吟”，牛首捌厕中最具禅意的一处。

翠竹林立，枝叶扶疏。坐在休息区小憩，空气里弥漫着竹叶的清幽。房檐下，满满挂着一排竹风铃，时有阵阵竹林风穿堂而过，地上竹影摇曳，耳边“噼噼啪啪”，竹筒与竹筒的撞击，声音清脆悦耳，让人心顿生清净。

哦，原来“竹吟”是如此之故。

佛家讲“心生，则种种法生;心灭，则种种法灭”，世界中一切差别和烦恼，都源于人们的分别心。

很多人问，为何将厕所建造得像茶社、禅堂一般?然而对牛首捌厕的主创设计师李竹来说，一个专业的建筑设计师，绝不会因建筑的功用不同，而给它贴上高低贵贱的标签。“你不能因为它是厕所，是排泄的地方，就认定它一定是肮脏的;不能因为它是厕所，就认定它一定是贴着男左女右的四方建筑”。

随着社会发展和文明程度的提高，厕所，特别是旅途中邂逅的厕所，将不再只是解决人们基本需求的地方，“一个享受设计、感受设计的时代，就要到来了。”

心中有山水，隐于丘壑间

隐龙湖畔，翠色重重，波光粼粼。湖对面一小山坡上，露出一段棕红色建筑的屋顶。屋顶的弧度与山坡的弧度相仿，恰好形成两座起伏的“山峦”。捌厕中最宜观景的一座——“眺望”，就藏在这山坡之后。

“现场勘查地形时，翻过小山坡，哇，这个位置竟然能将牛首山头、佛顶寺、佛顶塔尽收眼底。”自然，是最美的风景画。李竹要思索的是，如何将美景入画。最后，他从传统江南园林得到灵感——用“框景”，将自然景色一个一个“装进来”。

从外观上看，“眺望”像是一个个错落有致的盒子堆放连接，每个盒子开口不一，走进去，随着开口的渐次扩大，一幅幅画卷也被次第打开，双塔、佛顶宫、牛首山形……直至来到休息厅，大落地窗设计，豁然开朗，一幅牛首山的全景画卷完整呈现。

建筑，不仅要“能赏风景”，李竹更希望他们所设计的建筑“长在风景里，成为风景的一部分”。

在建造“垭口”之前，那里本是一个平淡无奇的坡面，虽也是茂林修竹，但在辛劳爬坡的过程中，却不会有人驻足欣赏。于是，“垭口”出现了。它矗立在坡上的山林之间，静待路过的旅人停下脚步，走进去歇一歇。山中天气多变，抑或是阵雨突然袭来，也好有个遮风挡雨之地。用厕所内的暖风机将衣物吹干，且坐在休息区，悠悠看那窗外“山色空濛雨亦奇”。

人类只有与自然融合，才能共存。佛法所谓“依正不二”正是此意。人如此，建筑亦然。

李竹说，“不打扰”既是业主的要求，也正是自己的建筑理念。设计时，多次勘查地形，绕开林木，尽量不破坏自然本来的样貌，为了让开一棵树，不惜在栈道上开洞、弯折或缩小建筑的占地面积。

想人之所想，想人所未想

佛家讲究“慈悲利他”，这种理念在牛首山捌厕的设计上尽展无疑。

男女厕位数量1：2，均设有无障碍卫生间;在蹲位外，每个厕所均有一个老年人厕位(坐位);考虑到老年人和残疾人可能出现紧急状况，在为他们设计使用的卫生间里，较低的位置均装有应急呼叫按钮，可直接向景区游客监控中心报警，以便及时响应。

另外，为照顾男童的身高，男厕特意设计了儿童小便器;厕所外也装有儿童洗手台。

每个厕所的洗手台旁都装有婴儿护理台，方便照顾婴儿。捌厕中有两个特别为哺乳期的女游客设计了专用卫生间，里面分为厕位区和哺乳区，哺乳区不但有婴儿护理台和沙发，洗手池旁还设有插座和热水壶。

在方便游客之外，考虑到景区处在山中，山风频繁，杂物灰尘也更多，为方便保洁员清扫，在设计清理设施时，更多地采用了便于打扫的地漏式设计。

“建筑本身的涵义，就是为人提供方便而舒适的服务”。在李竹设计团队的方案中，不单单只将这厕所作为满足人们最基本的“方便”需求，将公厕作为一个游客服务点来对待，让游客舒适、干净地如厕之外，还能将这里作为观景、休息和补给的地方。

走进这些不一样的厕所，休息区明亮整洁，沙发搭配免费WiFi，美景结合清爽的空气，小件寄存箱、零食贩售机……“我们希望游客，走进来是愉悦和放松的”。

除此之外，为了避免后期重复建设造成浪费，在外部的设计上，李竹设计团队还尽量将公厕与管理用房相结合，统一设计建设。

“你能想到合理的厕所功能这里都有，你没想到还能赋予的厕所功能这里也有。”说起这些厕所来，李竹难掩自豪之色。

平凡即大智慧，越简单越极致

现代建筑应该有“适当的超前性”，而这种超前性，在李竹团队的设计中更多体现在“可持续发展和人性化方面”。

牛首山风景区对设计团队提出三点要求：“1.厕所的分布要合理;2.设计上有适当的超前性，满足需求以及后续使用;3.在室内投入上，要朴素、实用、易管理。”当听到业主提出的这些要求时，李竹说，自己不禁在心里为他们竖起了大拇指。

所以，牛首捌厕在建筑外形设计上“一律不采用奇奇怪怪的形状”，都是由简单的线条结构构成;此外，所使用的材料也是以朴素、环保、耐用为原则。“基本都是就地取材，最远材料也只是从浙江运来，都在300公里范围以内。”

比如，“眺望”的基本建筑材料——耐候钢，是介于普通钢和不锈钢之间的低合金钢系列，极耐腐蚀，历久弥新，“而且这种材料被氧化后，与周围山林土地的颜色也十分和谐”。在建筑中，也大量使用了比一般木材生长更快的竹子。

牛首捌厕的外表给人一种新奇感，“通过设计上的人性化和色彩的搭配，造成一种时尚感，但实际上选用的原料都很普通，甚至可以说是低廉，厕所内部的面砖多为灰砖，灰砖较为冷静，而且最重要的是，朴素，更耐清洗。洁具品牌的选择，都是国内较为大众、甚至低端一些的，要求只要耐用就好。”

“超前性，一定是从设计上体现，而不是比拼怎么奢华。”李竹坦言。由于自己的专业，会较多接触到国外的先进理念，他希望能将这些领先的思想引入进来，通过自己的努力，最终让业主和大众能接受，“这是我们建筑师的责任!就和这几个厕所一样，我们每个人在社会上都是很微小的个体，但如果我们每个人都能把自己本职的工作，朝着正确的方向努力，那也一定可以积少成多，最终推动社会进步。”

牛首捌厕，一次非常愉快的探访，一次充满知识的发现之旅，一个“方便”到极致的景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