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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挺:从日常中创造奇迹

俞挺

俞挺,清华大学建筑系建筑学学士、同济大学建筑设计与理论博士、教授级高工、东南大学建筑学院客座教授、Let’s Talk、城市微空间复兴计划、Wutopia Lab创始人。在结束了18年的大院工作后,俞挺觉得自己变得更自在、即兴而不随意。他深谙,在公共建设中首要的不是建筑师的风格,而是要明晰相关规范和公众意识,洞悉众生的欲望,而不被欲望的形式所裹挟。通过对不同建筑类型的尝试与刺探,俞挺希望基于生活,在日常中创造奇迹。

Q:你曾提到上海人的标准是“清爽”,在多年的公共空间探索和实践中你是如何将“清爽”运用其中的?

俞挺:中西方对“公”与“私”的理解是有差别的。我们习惯认为,似乎“公”在道德层面是高于“私”的。现如今,公共空间管理权属于公共部门,理论上这些公共空间是要面向公众开放,可一旦开放,由于公众对真正的公共权并不具有充分的理解,介入的方式就会带有不同层面的私权意识,最后公共空间的矛盾就会凸显。

中国公共空间管理方式是基于安全,规范的安全,管理权的安全。我认为这是可以理解的,公众的介入在使用时,是按照私权的理解。而当出现问题后,又会转而诉求公共管理权的庇护。当中国公共空间在所有权和使用权上不理清的话,公共空间与公众介入之后就会产生许多问题,设计恐怕很难清爽。

水塔之家,2015年设计并落成,39平米,《梦想改造家》第二季第一集。这个项目触动俞挺开始推动城市微空间复兴计划,号召建筑师主动发现身边的负面空间加以设计并改造。这个计划已得到上海市规土局的支持,2016年开始在全市推广。

光的迷宫,2016年设计并落成,俞挺把这看成城市微空间复兴计划的一部分,一个失去定义的公共空间如何被轻松地激活。

所以,公共空间构建的第一步不在于建筑师的设计,而是要求建筑师对公共空间的所有权、运行权、管理权、责任认定有认知。此外还要在规范、规划以及公众意识这些方面做出专业判断,把这些看上去盘根错节的空间影响要素在思路上理清爽后,再着手设计的公共空间才会有效。那些急于展示自己学习的知识的介入设计,最终只会因为一厢情愿地扎入到那些空间影响要素,让原本复杂的事变得更复杂,这叫思路不清爽,越帮越忙。

钟书阁一期-中国最美书店,2012年设计并落成,获得2014年亚洲最具影响力设计奖(Design for Asia Awards)。这种戏剧性呈现刺破了两种谎言,一读书人的书店才是书店,二普通人不会去实体书店读书。这种戏剧性正是把那两种谎言当成上句而出现的下句。

Q:回到设计,藤本壮介的模数350被你称为“束缚自己的枷锁”。你在自己的项目中惯用6M*6M,这样的空间格局是如何得出,你又是如何变通让空间更具灵活性和丰富性?

俞挺:在世界著名艺术史学家和汉学家之一雷德侯的《万物》中曾提到,中国传统建筑的一个重要思维是基于基本模件的组合,在模件的表现形式上根据需要来做局部调整。模件的交接方式具有通用性,工匠通过模件不断排列组合,逐渐在通用性上生发出丰富的、让人感到无穷无尽的变化。

中国的模件与西方的模数是有一定差别的,它表现为模件在连接关系上允许有一定的容错率,允许工匠和设计师根据现场情况做出自己的弹性调整。这种基于容错率的模件进而也允许设计师和工匠对模件的呈现进行一定再创作。由此这种通用性不曾伤害丰富性,万物便由此而来。

九间堂C1,2001年设计,2003年落成,是现代中式的重要标志性作品,获得中国建筑学会1949-2009建国六十周年建筑创作大奖。在这个设计中,俞挺奠定了六米这个控制建筑空间模件变化的基本网格,同时在中国传统诗歌体萃取可以为建筑空间序列所引用的结构布局。

工业化时代模数要求具有一种精密的联系,不愿意或者不允许设计师或工匠自由发挥,稍有不当的处理就会导致误差和偏离。藤本壮介等建筑师的设计都是基于这样的模数。我自己设定6m*6m,这是个基本网格。它首先基于结构的合理性,以及对国内规范普遍数据的集约解读,加上长期对建筑在尺寸尺度上的审美训练而得出。

6m*6m不是定量,是我认为最有效的控制基数。它有一定的容错性,允许变量调整局部关系,所以它是基本控制网格。在6m*6m中可以很快计算出容积率、建筑密度,建筑面积,而不至于出现很细碎的尺寸。通过6m*6m方阵,除了组合不同的功能空间外还可以围合出庭院、园囿。这样的变化恰恰符合雷德侯发现的模件思维。建筑师在6m*6m中通过对基本模件(一种带有功能和空间尺度的建筑体量)的排列组合,同时对模件在形式和空间上根据设计现场的进行适当改写,在容错的连续中,丰富的房子和院落便会应运而生并不断展现出更大的丰富性。

东园雅集别墅小区,2006年设计,2013年建成,获得2014年中国建筑学会建筑创作奖居住建筑类银奖,是我现代中式第一个12年阶段形式语言集大成的最后成品。

Q:在建立了稳定的基本空间格局后,为了不让其成为束缚,并能有所突破和创新,你做了怎样的尝试?

俞挺:在设计九间堂时,为了让空间显得更饱满,我不自觉地有了“补”的想法。这里补一个茶亭,那里补上一个书房。这个过程让我想起了写作中的“对偶”,通过性质相似或相异的语句形成的一组上下句关系,来表达观点和概念。这促发我开始思考,在设计中很多人希望在分析场地、交通、周边物理情况等基础上发现能够帮助设计的新东西。这样的分析方法有好的一面,但它未免教条,很难跟人联系起来。它是一个“形(Situation)”,在“形”之下其实还有很多关于人文、历史、氛围、气场等不易察觉的东西值得去探索,这些我称为“势(Potential Energy)”。

“对偶”可以有效地帮助我们发现“形”之下的“势”并将其建立起关联,由此对场地的理解和研究也会随之变得与众不同。比如,为回应昆曲艺术家张军在朱家角课植园中将《牡丹亭》由传统虚拟场景的戏曲空间转变为实景园林的创新,我在九间堂搭建《长生殿》舞台时希望将场景和表演彻底的虚拟化,让东面九间堂的虚映射西头课植园的实。

长生殿昆曲舞台,2011年设计,2012年落成,获得2014年中国建筑学会建筑创作奖公共入围奖(铜奖),这是俞挺借用对偶这个修辞方法作为建筑设计手段加以充分应用的第一个案例。

尽管九间堂会所当时周围环境破败,由于对偶观念的设定,我可以坦然保留这种破败的实。将场景搭建得非常的“虚”,以达到和实景形成最大差距而具有充分的张力。接着,通过多种色彩变化的灯光照亮虚,使其具有一种不同于真实的真实饱满,由此那个破败的实就被遗忘。长生殿舞台的设计是通过对偶把“形”和“势”联系起来,然后这形势设定设计的上句,下句自会显现。这就是对偶。

无极书院,2011年设计,2012年落成,获得2014年中国建筑学会建筑创作奖公共入围奖(铜奖),这个设计最主要的探索是如何在气候边界上形成层层叠叠的空间效果,从追求光转向到如何在建筑中戏剧性地表达更适合江南人的影。

Q:你之前曾著书梳理了很多国内外建筑师的作品。你认为建筑中真正的创新是什么?

俞挺:假设具有一种新的材料并由此诞生了新的结构工艺和形式,可以让现代工业的造价降低一倍,施工效率提高一倍,这样的结构材料一定会改变整个建筑行业。这就是刚性创新。所有抓住刚性创新的建筑师一定是大师,踩在钢和玻璃上的密斯,踩在混凝土上的柯布西耶。

刚性创新之下是创新。创新分两种,第一是对已知知识的深入创新,比如安藤忠雄,对混凝土的可能性进行深入挖掘,形成一种新的具有人文情怀的形式语言,成为普遍接受的审美。第二是对普遍模式的个人创新,这种个人创新由于没有把特殊知识转变成普遍有效知识,所以它常常作为刚性创新或者微创新的注脚。

我们不得不承认在视觉为先的时代,建筑学在创造形状“shape”上更容易引起关注。至于空间,材料,肌理,颜色,质感在视觉上的影响力都依次落后于shape的影响力。材料,肌理,颜色,质感的创作基本算是一种微创新。空间和shape可以发展出建筑学创新。

库哈斯提出的创造shape设计策略完全改变了建筑学面貌。但这些shape之间各不相同,甚至没有联系,有些是创新,更多的是微创新。建筑师从自己的某个shape中发展出一套形式逻辑,据此可以创造一系列相似但不同的shape,这便是形式语言(form)。

形式之于建筑学可以是创新,也可以是微创新。建筑师通过明确的形式语言在不同建筑上的实践形成一望而知的标志性形象,那就是风格。风格是个人的特殊知识,是创新。风格被模仿,创造风格的手法和逻辑被归纳总结并得以传播和教授,同时由其他人发展出新的手法来丰富这类风格的审美图景,便会形成学派(school)。这是个人的特殊知识被发展成普遍有效知识或者局部普遍有效知识的阶段,这是创新。当学派能够形成普遍有效并覆盖所有建筑类型的知识时,就是主义。有的主义是刚性创新,极大地改变行业的面貌和模式,比如现代主义,而大多数主义其实不是刚性创新,不过是创新而已。更有些主义,是手法的微创新,是化妆术,不是主义。

弗兰克·盖里和扎哈在shape上的创新让人印象深刻,弗兰克·盖里进一步确定了自己的风格,扎哈走得更远,已经形成学派(school)。库哈斯厉害在于创造了新的设计思想,他帮助许多人确定了自己的风格,但可惜自己未能转化为稳定的个人风格。尽管他创造了令人惊讶的shape。

然而我们要注意无论哪种shape,而且不管是何种转译方式得到的,一定要经过建筑化,这与规划、规范、工种协调和施工工艺的能力和条件密切相关。这种转化经过行业共同磨合而形成的普遍有效知识才真正具有意义,这种转化形成的主义才是刚性创新。可惜,国内大学建筑专业恰恰缺乏建筑化这方面的训练,最后把建筑学教育变成形式主义教育。

Q:回望离开大院的这三年,你认为自己最大的改变是什么?

俞挺:我把离开大院看作是新生。从大院走出后,我变得更自在了。参加《梦想改造家》让我有兴趣和勇气直面日常生活。推行Let’s talk、城市微空间复兴计划”“九平米的尊严”慈善空间、“地主的民宿”等项目让我真正开始意识到自己作为建筑师的责任,我可扎根在上海,通过建筑修炼自己,听见众生,看见万物,坦陈人的七情六欲并唤醒他们的灵魂,推动社会更好更美。更重要的是,我摆脱了旧的枷锁,确立了“因地制宜,就地取材,信手拈来,自由自在”的设计原则,能自由自在地创作。

纸房子,2015设计并落成,这个设计要证明古代典籍记载可以用当代设计结合乡土工匠手艺通过细部的改写以一种相似性感受的方式得以复原。同时说明了明代茶寮的精神在于自在而不是仪式的约束。

紫一川售楼中心,2015设计并落成,2天设计,7天落成,一个月拆除的作品是基于复杂系统思考范式构建的,充分利用仅有的建筑工艺和最便宜的材料做出最迅速的反应。红也是对流行的小清新的一种调侃。

Q:最喜欢或对自己影响最大的建筑师是谁?

俞挺:对我影响最深的是密斯。在世的建筑师中我比较喜欢卒姆托。不过,现在我已经记不得他们了,我需要忘记他们,我相信建筑可以作为一种技术和审美的综合力量而介入生活,最后创造出精神和真实世界的双重美丽。

Q:对你而言,在英国留学最大的收获是什么?

俞挺:逛了几十个博物馆,吃了近百家餐厅。在英国的学习锤炼了我的思维,让我能更准确、更清爽的看问题。我在伦敦SOAS学院语言课程中学习写作时,意识到自己以前考虑问题的不足与随意。以前我做设计很即兴,现在呈现的即兴则是经过思考和训练磨合而成。英国的学习让我既不丧失即兴的灵感,又可以通过思想的淬炼摈弃随意和轻浮。同时坚信了我曾经遗忘的对传统美学的认知,即所有艰苦的训练和工作,最后都要以一种轻松的方式表现出来。

我现在认为建筑师需要有批判性、创造性的实践作品。其次,要形成具有创新性的建筑策略,观点最好形成系统的理论。此外还要将自己对建筑实践形成的人文、美学、建筑学思考变成可以教育的方法,传递给更多人。第四,认识、评估建筑遗产,保护、利用、发扬它。就此建筑学的工作可以细分为八个专业方向,实践、理论、教育、批评、论坛、媒体、展览和画廊。我试图在这八个方向都有自己的思考和探索。

一个人的美术馆,2015年设计,2016年建成。在建筑学上继续思考如何表达影,通过在立面上重叠使用一种材料,最终让外物以影子的方式消解墙体的物质性,创造了室内空间的新体验。同时它又是上海最商业地段中最纯粹的美术馆,会用拒绝视觉呈现的方式来批判建筑和城市,是俞挺作为建筑师态度的物质阵地。

Q:你曾经对毕业生的赠言为“笃定、日常、教养”,你说这也像是自己的一个阶段总结。而现在你会对毕业生说什么?

俞挺:笃定和教养是写给毕业生的话,其实也是写给自己的。我以前是不够笃定的人。日常,是我的哲学观点。我觉得大家陶醉在恢弘的史诗叙述中太久了,毫无意义。我希望同学们能热爱自己生活的城市,在日常的中创造奇迹。也许世事不尽如人意,但就像我在工作室招聘中写到的宣言那样,“如果世界不够美好,就让我们创造一个新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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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签:建筑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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