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娜蒂塔·塔格里亚布：建筑需要很长时间才能被理解

贝娜蒂塔·塔格里亚布

整个采访过程中，笑容几乎从未离开过贝娜蒂塔·塔格里亚布(Benedetta Tagliabue)的脸颊，即便是谈到那个曾让她精疲力尽的苏格兰项目的时候。

现年51岁的贝娜蒂塔有着颇为耐人寻味的人生。在完成威尼斯和纽约的学业之后，1989年，这位26岁的意大利女孩儿来到巴塞罗那，31岁与天才建筑师同时也是她的丈夫恩里克·米拉耶斯(Enric Miralles)共同创立了建筑事务所EMBT，在随后的4年里两人将其发展成为西班牙极具影响力的事务所，并拿下了焦点中的苏格兰议会大厦项目。然而命运在2000年发生了转变，当时事务所正值发力阶段，被议会大厦弄得心力交瘁的米拉耶斯突然因脑癌辞世，留下了贝娜蒂塔独自一人去面对设计界的质疑、苏格兰政界的压力和独自抚养两个年幼女儿的艰辛。

十几年过去了，当年唱反调的人都已消声匿迹，那个以她和已故丈夫名字命名的事务所却依然出色的运转着。关于其中的困难，贝娜蒂塔表示很多细节她已记忆模糊，因为几乎每过一段时间便会有新状况出现，她所能做的也只有绞尽脑汁去一个接着一个的解决它们。贝娜蒂塔始终没有再婚，她仍把大量的时间花在去世界各地参加竞标、跟进项目。“我想我就是骨子里不想让自己过得轻松。”贝娜蒂塔笑着说道。

煎熬中的苏格兰议会大厦

“苏格兰议会大厦害死了我的儿子。”就在米拉耶斯辞世数月后，他的母亲曾如此向西班牙媒体控诉道，随后西班牙知名建筑杂志《ELcroquis》也少见的刊登了对这位母亲的访谈(该杂志通常只采访建筑师)。人们对天才的含恨而去感到扼腕。

该项目始于1997年9月，由于苏格兰人民通过投票成功让英国政府授权于地方，300多年来的首届苏格兰议会即将召开，随之而来的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便是——必须修建一处用于开会的建筑。1998年1月，一对毫无苏格兰血统的加泰罗尼亚夫妇和他们的事务所拿到了该项目的设计竞标。这一结果让已经“聒噪”了数月的苏格兰政界、媒体甚至民众再次展开了新一轮的争论——如此具有历史及政治意义的建筑，设计师竟然不是苏格兰人?毫无疑问的，贝娜蒂塔与她的丈夫迅速被放在了一个尴尬的位置上。

米拉耶斯和贝娜蒂塔并没有在巨大的压力中迷失方向，他们作为“局外人”反而更能看清这个过渡时期的政治复杂性。当时与后来的不少专业建筑刊物都非常认同他们的设计，认为他们没有局限在通常市政大厦的框架中，而是通过一种颇具诗意的设计手法去描绘一个严肃而深沉的建筑，尽管这种表现手法“可能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被理解”。“诗意”是EMBT的很多项目带给人们的感觉，也是事务所就感性层面来说的风格所在。

两人选择了一条不那么容易走的路，并且在政治的角力中不得不反复修改自己的设计。米拉耶斯当时常常感到精疲力竭，并且跟妻子表示“不知还能撑多久”。而对于贝娜蒂塔来说，这只是困难的开始，丈夫这个项目只做了两年半便离开了她，之后又过了4年整个建筑才最终落成。

身处这样一个不怎么友好的环境中，贝娜蒂塔说她从未想过要放弃，或者说根本没时间去考虑退路，“因为在这样的项目里，永远有敌人在身后追赶着你。” 米拉耶斯去世之后，人们普遍认为贝娜蒂塔无法独自一人完成这个庞大的项目;同时担任执行设计的RMJM(苏格兰老牌建筑设计公司)又试图趁此机会剔除贝娜蒂塔和EMBT，自己吞下整个项目。

当项目进行到施工阶段时，她每次去到现场，施工人员都要求她穿着厚重的防护服、手套、胶靴并佩戴安全帽，在她巡视现场的过程中也总有人限制她的行动，要求她不要触碰物件。然而贝娜蒂塔总能乐观地看待这一切，“我总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即将登月的宇航员，不过也正因为他们不苟言笑的工作态度才让这个项目有着如此高的完成度。”

贝娜蒂塔认为，很多建筑都不是一建成便能够被人们接受的，但欣慰的是他们的设计最终得到了人们的认可。“就像如今对我们设计的苏格兰议会大厦感到自豪的萨蒙德，其实在当初恐怕是最为严厉的批评者之一。”

八年之快与四个月之慢

贝娜蒂塔曾认为，如果她可以克服苏格兰议会大厦项目的难关，她应该会从此不再惧怕任何事。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但并不意味着所有困难都会就此远离她或是迎刃而解。“恩里克去世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很多工作都不再找上门来。我很快意识到之前的很多积累也许某种意义上都已归零，一切又要重新开始了。” 贝娜蒂塔面对事务所的设计师们，意识到已没有时间再去犹豫不决。她立刻开始奔走于欧洲各国甚至日本去寻找项目与机会。

2010年上海世博会，贝娜蒂塔成为西班牙馆的设计师，也因为这次机会，EMBT开始在中国受到关注，随后全国几个不同城市的项目先后找到贝娜蒂塔，上海办公室也就此成立。几年下来，贝娜蒂塔坦言，在中国做设计并不那么容易，“中国很大，项目的情况也很复杂，对于一个外国事务所来说，你很难在一开始就抓住重点所在”。

“但你们在欧洲的项目应该也不轻松，像巴塞罗那的圣卡特琳娜市场做了八九年才建成，中国的项目至少通常速度都很快。”面对我的质疑，贝娜蒂塔举了一个例子，2010年EMBT通过设计竞赛获得了的复旦大学校区(约1.7万平方米)的项目，刚开始设计的时候校方给出的时间是4个月，这对于事务所现有规模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但又很难迅速招到相应人数的设计师。“不管怎样，我们做出了方案，然而三年过去了，这个项目仍未动工。”贝娜蒂塔有些无奈的说道，“圣卡特琳娜市场虽然做了很久，但几乎是一个从无到有的过程，最初接手的时候政府甚至不知道要拿这块地来做什么，就这样的一个项目而言，确实需要超过8年的时间。”

四个月和八年，孰快孰慢?贝娜蒂塔觉得在这个问题上她有点儿说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