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乡土建筑设计

李文，中建设计集团城乡与风景园林规划研究院文旅度假中心副主任

李文：

我是中建设计集团城乡与风景园林规划研究院的。我不是建筑专业，从2000年起，在中央电视台10套《人物》栏目专门做建筑行业名人节目，逐渐进入建筑圈子。后来在清华城市规划设计研究院组办一本建筑杂志，做了7年。

中建是世界五百强上市公司，有大量P2B新农村项目，在一线做了许多新农村改造。甲方有时既不是开发商，也不是政府，甲方形态很复杂。以前是做规划入手，变成做建筑形态、VI形象、后期运营、业态设计于一体。现在的规划圈子几乎没有具备这样综合能力的人，因此找到了我，因为我虽然不是建筑专业人士，但在建筑圈跨界了多年，对媒体、推广有一定经验。

去年我们做了河北西柏坡镇16个村的新农村改造，今年1月验收完成。我们从基础设施开始介入，一直到最后的运营。目前我在帮他们搭建智慧旅游网络平台，涵盖了支付、金融功能，负责三到五年内的扶植服务。这是个非常有挑战性的事情，负责环节包括运营、投资、招商引资，盈利之后资金的合理退出，是一个全新的产业链。

我手头有个空心村项目，在同时学习、摸索、施工、运营的状态下做得更好。希望在新农村“大跃进”运动后，留下一些综合效益较好的作品。 

我对乡土建筑的了解源于2004年，我在央视拍摄陈志华的纪录片，他是清华乡土建筑研究工作室的发起人。当年，我们请求他成为45分钟的节目被采访人，过程很困难，他拒绝一切媒体采访。老头很有情怀，对现状感到无奈，他觉得央视不见得能唤起大众对乡土建筑的关注。我们通过半年时间，无数次的拜访，研读了他的所有著作，研究了他的所有案例，他最终接受了那次绝无仅有的采访。我们跟随他访问了嘉兴李庄、永嘉的乡土建筑，这些建筑当年保护得很好，但是目前样貌已经不复存在。最后一个长镜头是老先生坐在水乡的美人靠上，外面下着雨，这种乡愁可能别人无法体会。由于销量问题，国内没有出版社出版他关于乡土建筑的书籍，只有台湾汉声出版社愿意出。后来我来到清华建筑规划院，每年提供10万元资助陈先生做乡土建筑研究。

阴差阳错，我去年开始做乡土建筑，与十几年前不可同日而语，现在资金充沛和资源汇集令人目不暇接。我最纠结和关注的是工作要满足我的理想主义和使命感要求。无论怎样，我希望能留下一些有价值的东西，不要是烂尾，不符合农民利益，或者造成文化断层。去年我们做西柏坡项目时，我遇到的问题不是建筑设计方面的，而是不想去拆除农宅，但是活化农宅存在产权问题。农民希望政府能把快要倒闭的房子买下来，能一次性把房子交出去，每家人还要攀比。村长要求我在活化过程中，不要暴露自己身份，否则村民会集体谈价钱，流转房子。好在我们是以中建新农村规划者的角色介入，听说了我们前脚进村测量，后脚存在开始拆房、刨树林的事情。村民认为政府资金进来，会修建新房子，种新的树木。我们看到的景象令人痛心，前几天准备做挡土墙、花池子，结果画图的地方已经被刨掉。我们赶紧在规划时就把一些地方圈起来，给每个村子做了乡建保护红线，规定村民和官方都不能动红线内的东西。这些房子得以保留，产权问题以后再议。另外，让农民信任我们也是个难题，我们原本想采用旧房子入股形式，做农业合作社。但是农民们没有看到运营的案例，没法相信以房子做投资，我们会和他们分红，毕竟未来运营方式不明确，逼着我们建立运营架构。老旧房屋和空心村复活只是乡建运动中很小的话题。

我正在寻找众筹，做网络信息平台，把16个村子被围起来的废弃农宅变成“农家乐”。只有得到收益，给农民分了钱，才会让旁边的农家逐渐加入，让我们以有生命力的方式把村子营建起来，而不是政府拿出2000万，拆掉老房子，修建新房子，让农民住进去。西柏坡已经有两处别墅小区，农民住进入怨声载道。其中之一是华润投资一亿元做的，村民为了分房矛盾不断，因为不好使用。我们希望还是保留原有村庄形态，政府完成基础设施，逐渐改造房子，让房子逐渐“活”活起来，农民从土地流转中获利，吸引在外打工的年轻人返乡，帮助父母经营“农家乐”。我目前做的这件事可能和建筑没有太大关系，但是建筑修复好坏与否对农民生活有着巨大影响。建筑形态要让经济发达地区居民住得舒适，还要应用超低能耗的建筑材料和手段。国家科委对超低能耗建筑提供补贴，农民因此可以获利，居住上有取暖、自来水、低电能耗，会降低实际居住成本。国家对于一项节能技术补贴2万元，我们希望让国家政策惠及农村家庭。 

孙波，雷拓国际项目负责人

孙波：

我是美国雷拓国际项目负责人。我长期在美国做设计，近期才回国，对乡土建筑不是特别了解，但很有兴趣。我对美国乡土建筑的兴衰观察比较多，希望通过大家的介绍，对中国乡土建筑的源头、兴起有所了解。 

我们在山东做了一些旧村落改建。我以为这并不是新乡土建筑，属于历史保护。我接触过新农村领域，参加过新农村的国际规划会议。国内对建筑风格要求较高。前阵子有甲方要求我们做简欧式项目，我们全公司都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风格。譬如说，福建的乡土建筑应当是福建建筑师，还是北京建筑师去做，这个问题很有意思。美国建筑界对于乡土建筑（vernacular architecture）谈论得不多，更多谈论的是城市主义（urbanism）和区域主义(regionalism)。美国绿色论证中有乡土建筑这条，运用当地材料可以得分。充足的资金是件好事，因为如果没有资金，只能去改造，并不是真正的新乡土建筑。许多美国人不敢买保护建筑，因为许多改动都不允许，申请也会有问题。新建筑是指具有当地文化元素的新建建筑。美国很少能接触到定向的建筑风格，但在中国有很多，甲方首先提出的问题就是风格，比如做简欧还是新中式。我们发现一些人把乡村民宅当作度假场所、第二居所，这些项目都采用当地材料，建造得很乡土，里面的设施都很现代。 

苏童，中建院第四建筑专业院研究室主任

苏童：

我是中建院第四建筑专业院建筑师，我对这个话题很有兴趣，很高兴参加今天的沙龙。 

2015年年初，我有幸参与了国家级历史文化名村的保护复兴的规划项目，而且我们所提出的方案也受到了当地规划委员会的认可。通过这次的项目，我发现在中国做乡土建筑有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就是政府管控的程度，如果这些项目不被当地政府认可，那我们只算是参与了一个单体项目的改造，只有获得当地政府的认可，才能让项目逐渐地实施推进。

我们设计过三个项目：第一个是甘肃天水的项目，它的主要特点是民宿发展很不错；第二个是北京昌平慈悲峪村落项目，它特点是安静和干净；第三个是内蒙古大草原的小村落项目，它的最大特点是有农业合作社。这些特点都给我们做乡建提供了很好的思路，最后落实到建筑单体的改造与新建上。

针对新乡土建筑在我国的发展现状，我们也开始对这类型的项目进行了调研，印象最深的是乡村运动创世人在河北正定的农业学院，也是台湾建筑师谢英俊在大陆做的第一个乡建项目。崔恺院士也提出了“传统村落风貌”课题，引起了很大的关注。

新乡土建筑的发展从2002年开始有一些外力的介入，有一些新的思想包括台湾融汇的思想，但是真正开始被广泛关注是在2015年左右，我觉得目前国家的新乡土建设的发展状态是在寻找一个平衡模式的阶段，所谓平衡模式可能现在关系到乡土建设的四个主要方面：第一、个人的使用需求包括面积、经营、就业需求等；二、外界资本的注入包括乡村资产的盘活；三、政府的管控程度和管控方法；四、目前，乡村建设大都是由具有设计师情结的设计师在推动。所以，我们在这件事上需要寻求平衡模式的发展阶段，就是个人使用需求、资本注入、政府管控，还有设计师情结这四方面的平衡。

我觉得目前我们所遇到的困难与问题主要有三个方面，对于设计师来说，第一、就是设计费用，以乡村建设作为设计师收费去养家糊口，维持工作室团队的正常运营，基本不太现实。第二、就是设计深度的问题，我们也自费考察过，一般他们对设计图纸只是看看外表就拍板修建，虽然这样让建设的速度加快，但是对于乡村风貌并没有考虑。第三、就是设计规范的问题，我们现在传统的城乡二元发展模式已经延续多年，制定的规范也只适合于我们城市的超高、超跨度、超大规模、超复杂的这种项目，这种规范对乡建并不实用，那么我们就需要从规范角度寻求一些中间值，也就是既适合于农村，也能把城市发展带来的相关问题及早避免。总之，我们所遇到的主要困难在于费用、深度和规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