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声远:“上山下乡”的叛逆建筑师
来源:华尔街日报投稿 2013-11-04

黄声远
上山下乡,对于许多年逾五旬的大陆人而言是场噩梦,而对于心向北上广的当代年轻人来说更是不可思议的历史倒退。多少偏远地区的子弟,寒窗十载的动力之一就是为了摆脱被乡村束缚的命运。在今天城市化、城镇化的语境下,到城市、尤其是大城市讨生存几乎是别无选择的职业之路。然而,19年前,有一个在台北长大、又从耶鲁大学学成归来的青年建筑师,却选择了在台湾东北部的落后地区宜兰扎根,在那里张开了他人生和职业理想的翅膀。他就是黄声远。
“田中央”是黄声远为自己的事务所起的浪漫又不失朴素的名字,从中折射出他与众不同的设计哲学和生活哲学。
不同于很多以全球为己任的建筑师,“田中央”这个名字暗示着黄声远有意限制他的作品发生的场所。近20年来,他虽已遐迩闻名,演讲的足迹也遍布世界各地,但他的设计从来没走出过宜兰。我曾问他为什么不来大陆做设计,他坚定地回答:“我只在我日常眼睛能看到的地方工作。”
不同于很多在办公室里空想设计的建筑师,“田中央”这个名字也暗示着黄声远“在地”的工作方法。黄声远的设计不但脱离不开现场,更是以现场为出发点。他的工作室和他的项目也就咫尺之遥,即便如此,他仍然坚持一定要把图纸和模型带到现场去做判断,因为他相信只有在现场泡很久,才能做出正确的决定,而回到办公室只是把这些决定记录下来。
不同于很多推崇高、精、尖美学观的建筑师,“田中央”这个名字还暗示着一种 素、低调的设计美学。黄声远相信自然的景观和现象会给建筑师灵感,而不必苛求做作的奇思妙想。他的设计也不追求很高的完成度,甚至有的同行评价他是最会巧妙利用台湾施工较粗糙这一现实而做出有特色建筑的建筑师。往往从国外归来的建筑师愿意追求那种世界水准的施工工艺,而他却很随性和放松地利用当地可行的技术,使他的建筑并没那么阳春白雪,而能很好地与日常环境和寻常生活相融合,显现出一种个性化的地域风格。
黄声远貌不惊人,言语平易,经常短衣拖鞋行走于田间小巷,没有一丝“狂人”的感觉,但他所走的职业之路却独辟蹊径,是一种创意性的反叛。
工业革命以来,人类的建造活动越来越演化为一种职业化的行为,与抽象的市场、利润、成本等经济因素愈行愈近,而与人对居住的本质性需求渐行渐远。相应地,而今的建筑师与他们设计出的建筑之间存在着人格的分裂:今天的建筑学基本上是建筑师的纸上谈兵,而不是场地上亲力亲为的建造;今天的建筑师所服务的是抽象的使用者,而不能抚摸真实的生活。被这种设计机制制造出的人类生存空间显然索然无味,更无人味。难怪海德格尔引用“人,诗意地居住”这句诗作为人类自我救赎的方法。
如果有哪位建筑师敢于挑战这种现代性,重新连接建筑与土地的关系,连接建筑师与社群的关系,那么其努力则是当今建筑界中最有价值的创新行为。19年前,当黄声远把自己的根基位移到宜兰时,不只是年轻人一种随性的血气方刚的冲动,而更是个体发动起挑战整个当代设计价值体系的一场奋争。
黄声远的“上山下乡”,并不是逃到远离都市的世外桃源的“出世”,而是积极介入现实的“入世”。在贫困地区做出有意义、有趣味、有品质的建筑,需要坚定的理念和对自己所作所为的自信。通过近20年的日积月累,他不仅仅设计了很多单独的建筑,还通过介入各种外部空间、街道、桥、公园等公共元素的设计,把自己的作品串联成一张覆盖了整个地区、有强大视觉意义和精神意义的网络,让一个地区因为有了一个建筑师的个性作品而有了特色。他特别执着于建设一种能被观众分享的公共空间和设施,并在尊敬地缘和地景的同时,用一种个性化的语言强烈表达出自我的意志。我曾问他其作品中地域主义倾向的来源是什么,他用让人能够享受自由、让建筑师能真心表达来回答:“对于我们这些曾经在戒严时期度过青春岁月的人来说,有一个小小而坚定的心愿:希望世界上每一个个人,都有机会在人生的各个重要时刻,自由地和亲爱的人一起度过,而且可以轻松选择一个个有感情的美丽风景。建筑师可以贡献的,是让这些动人的场景生生不息。这些既要分享又有点私密的审美体验,通常是通过对真实生活的了然而真心喜悦、自在创新。找出该出现了的东西,在乎在身边、在当下的前前后后各式各样的心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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